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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31婚房

    很显然,她那几句骂人的话,对裴远之来说,一点攻击力都没有。

    裴远之的公开邮箱偶尔会收到一些匿名邮件,或来自同行,或来自竞争对手,或是离职、被开除的员工,用词之恶毒,谩骂之激烈,比季舒楹骂的这几句,攻击力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更何况。

    季舒楹这个语气,比起生气,更像是羞恼。

    裴远之侧头看一眼季舒楹。

    安全带被她抽出来了许多,一叠一叠,似流水一般倾泻在她的大腿上。

    “手抽筋了?”

    季舒楹:?

    “需要我帮你亲自系?”

    “……”

    为什么提醒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能这么不中听?

    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如是想着,季舒楹忍住把安全带扔到裴远之脸上的冲动,一言不发地去摸索安全带的搭扣。

    咔哒一声,插好,剩余多出来的带子自动被缓慢收回,调整到舒服的距离。

    两边的街景飞速而过,安静的车内,没人再说话。

    季舒楹赌气看向车窗外,故意不说话,决心不会再给裴远之好脸色,至于先前遇到顾柏晏,带来的坏心情,全被她忘到脑后。

    裴远之眼眸漆黑,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么。

    从路上到回到保利兰庭,季舒楹再也没给过裴远之一个正眼、一句话。

    她一向是个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的人,此刻,脸上就差明晃晃地写着几个大字:我不开心。

    到家,开门,直接进了主卧,只留给后面的裴远之紧闭的房门。

    咔嚓一声,锁上了门。

    拒绝交流、拒绝沟通的姿态。

    裴远之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回房间,解开腕表,放在台上,打开衣柜。

    手机响了,裴远之看了一眼。

    是段清野打来的电话。

    点了接通,免提扔到一边,段清野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我怎么听说你准备买新房?”

    显然是刚从穆晓那里得知的消息,八卦之情溢于言表。

    裴远之解开衬衫顶上的扣子,‘嗯’了一声。

    “怎么突然要买新房了?”

    段清野纳闷,怪不得让他还钱,“你不是前两年才买了套保利兰庭的学区房吗?那套不是挺好的吗。”

    那套房,段清野记得并不便宜,七八百万的学区房,他一直以为裴远之买来就是打算做婚房的。

    “想换就换了。”

    裴远之并不欲多说真正的原因。

    倘若叫段清野知道,这一系列换房的决定,仅仅是因为季舒楹觉得现在的地方住得不舒服。

    不说朋友怎么想,他自己从旁观者的角度,都觉得有些微妙的荒谬。

    段清野摩拳擦掌起来,“之前那套,你要是想卖的话,要不考虑一下优先卖给我?”

    江宜菱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了,他也要为孩子的未来做打算。

    保利兰庭地理位置不错,附近涵盖了幼儿园、小学、中学一系列学校,且都是S市里的老牌学校,师资极好,口碑也不错。

    江宜菱从怀孕起就一直心心念念着想要一套优质学区房,孩子还没出生,父母已经考虑起了日后的教育问题。

    时代在发展,竞争愈发激烈,父母之爱子,为之深远,从胚胎期,就在着眼于日后的教育条件了。

    “市场价一千万,你买得起?”

    裴远之反问。

    段清野一时语塞。

    倘若他还是段大少爷,自然不在话下。但现在,他看起来是知名外企的总监,名衔好听,实际年薪撑死了一百万,别说整套了,连高档小区一个厕所的面积都买不起。

    “那你准备换哪里的?”

    “换套市中心的大平层。”

    裴远之说。

    段清野低低嘶了一声。

    市中心那边叫得上号的高档小区,套内面积都不会少,加上地段好,寸土寸金,基本都是几千万起步,甚至有的还卖出了一两亿的高价。

    他还是段家大少爷的时候,都不能说买就买,更别说现在。

    不过……

    段清野估算了一下,下结论:“那我觉得你应当也买不起。”

    实际上,裴远之昨晚浏览完官网,就清算了一下自己手头的资产。

    他手头的现金不多,回国前的几百万存款,也变成了不动产,也就是前两年买的这套二环内的房子;其他的,都是投资,譬如基金、债券、股票这类,还有些银行理财产品。

    即便都变现,离目标还是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这个不用你操心。”裴远之扯了扯唇,精准打击,“准时把钱还我就行。”

    段清野:“………………”

    活阎王,真债主。

    “太无情了裴远之,在还你钱之前,我不会再联系你了,我们就当是只有冰冷金钱关系的陌生人吧。”

    段清野愤愤道。

    “我以为你一直有这个觉悟。”

    裴远之的回答更冷更无情。

    段清野接受不了这种公事公办的冷漠态度,一点兄弟间的人情味都没有,火速挂了电话。

    洗完澡,裴远之坐在书房里,刚打开笔记本,准备处理工作,电话声又响了。

    他瞥了眼来电人,是廖音,不知大半夜的有什么事。

    “妈,有什么事。”

    裴远之一边问,一边滑动着鼠标,浏览资料。

    薄薄的淡蓝色荧光投出他的侧脸,薄膜键盘发出枯燥的白噪音。

    “什么晚还在工作?不是跟你说过,工作在忙也要注意身体,活是干不完的……”

    一听到那边有键盘的声响,廖音就知道是这个工作狂儿子还在加班,先慰问了几句,才切入正题。

    “我和你爸思来想去,还是不太放心,怕你照顾不好小季,要不要考虑让小季过来跟我们一起住?”

    廖音说。

    没人比她更了解自己儿子,人家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看着就娇气,又怀了孕,容易受激素影响,情绪起伏。

    而裴远之,脾气差,态度冷,还整天只想着工作,就算千叮咛万嘱咐,她还是担心委屈了人家姑娘。

    裴远之并不是会照顾人的样子,而前期最容易滑胎,得处处注意。

    裴远之听到前半句,就开始眉头微拧。

    “不合适。”

    他一口否决。

    先不说季舒楹之前在协商里就提到过要求和父母分开住,就他的了解来说,她也不会愿意跟长辈一起住的。

    更何况,现在他连季舒楹的父母都还没见过。

    廖音也知道自己是关心则乱,便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问:“那小季孕吐反应严重吗?最近吃饭情况怎么样,孕前期这几个月很关键,孩子还没定型,容易流产,有没有每天按时吃叶酸和维生素D?”

    “……”

    那边儿子没说话,廖音便心下了然了。

    这能照顾好人家娇嫩的小姑娘吗?

    只能她多费点心,提点一下裴远之了。

    “你作为孩子的父亲,要多上一点心,有什么事情多顺着女孩子,怀孕不容易……”

    廖音絮絮叨叨着,最后一锤定音,“以后,你们每周都要回家吃一次饭,我要亲自看到小季好好的,才放心。”

    如果是平时,裴远之会在三分钟的时候就强行中止这段通话,然而廖音大部分时间都在关心她的这位‘未来儿媳妇’,讲一些过来人怀孕期间的小知识和注意事项。

    裴远之一边处理工作,浏览合同信息,一边时不时应两声,耐着性子听完了。

    后面,廖音又问什么时候可以跟亲家正式见一面,把流程走完,得到裴远之的答复后,才满意挂了电话。

    一看,通话时间足足半个小时。

    这种私人时间被打搅、被占用的感觉,让人有些不适应,而这些事,都是一个意外衍生出来的,从做出那个‘结婚’的决定开始。

    这还只是开始。

    挂了电话,裴远之的工作也处理得差不多了,已是凌晨一点,他关了笔记本,走到客厅外的阳台。

    夜色如墨,漆黑的夜幕上无星,显得有几分寂寥。

    夜风微凉,阳台上的空气清新,裴远之压了又压,还是点燃了一根烟。

    一般来说,没有任何收益的事,他不会做。

    他所花费的精力和时间,一分一厘,都要求更大的回报,就像投资。

    同居、结婚、养育孩子,这些事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益处,反而,带来了一系列的麻烦。

    换房,也是同样。

    对目前的他来说,换房在事业上不会有任何帮助,反而是经济上的一笔巨大负担。

    而这一切,仅仅是满足季舒楹的一个住房要求而已。

    他已经承担了应有的责任,其实完全没必要做到这个程度。

    今晚做的一系列事,已经超出他原本的打算。

    包括车上那句话,也有些越界。

    连他都想不明白,自己当时说这句话的用意在哪。

    更像是一种本能反应。

    人与动物的区别,就在于,人会控制、审视每一个本能反应。

    浅浅吸了一口,并不过肺,在白雾缭绕开来之前,裴远之掐灭了烟蒂,扔进了烟灰缸-

    翌日。

    周六,不用上班,季舒楹睡到九点,比平时多补了会儿觉,才懒洋洋地起床。

    她跟林真真约了今天的下午茶,约了个美发师上门,简单修护一下。

    刚打开门,就听到旁边的书房门也咔哒一声打开。

    她侧头,刚好跟裴远之对上视线。

    裴远之像是准备出门的模样,黑色衬衫,斜条纹领带,别了领带夹,收束妥帖。领带夹像是私人收藏,纯银骨镶,很精巧有质感,正式、矜贵中,又带着一丝私人品味。

    还戴了幅眼镜,更显得衣冠楚楚。

    她昨晚赌气回来,洗完澡之后便躺在床上,捏着手机,在等裴远之解释,解释车里发生的那件事。

    等啊等,不知不觉等睡着了。

    睡醒之后,倒是看到聊天框里有小红点,点开来,是早上七点,裴远之发来了两串数字。

    什么东西?

    季舒楹一头雾水,像是电话号码。

    裴远之别的什么都没说,季舒楹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决心丢到一边。

    她目不斜视地准备去浴室,却被拦住。

    “干嘛?”

    季舒楹语气不算客气,“有什么事。”

    “我联系了位司机,和一位家政人员,电话号码前面发给你了。”

    裴远之说。

    “什么意思?”

    季舒楹一头雾水。

    “聘请专业人士,节省我们彼此的时间和精力。”

    裴远之垂眼看她,公事公办的口吻,“你觉得呢?”

    他近来浪费的时间太多,工作和生活上都有些被影响。

    不如回到正轨。

    季舒楹陷入思考。

    道理是没错。

    譬如她也是第一次知道,怀孕了臀围胸围都会长,需要挑选合适的孕妇内衣。

    她自己还丢三落四,有些粗心。

    如果有阿姨提醒和帮忙,就不会发生昨天那样的窘事。

    但看裴远之这个态度和解决的方式,季舒楹就是一口气堵在心里,下不来。

    “我对司机和阿姨都很挑的,一般人入不了我的眼。”

    季舒楹微抬起下巴。

    裴远之淡淡点头,“如果不能让雇佣方满意,是他们专业素质不过硬。”

    “……”

    季舒楹一拳打到棉花上。

    行吧。

    左右花的是裴远之的钱,她就喜欢花男人的钱。

    “等等——”

    不对。

    “那你呢。”季舒楹问,“以后你什么都不用干了?”

    哪有这样的好事!

    “你是怀孕了,不是生活无法自理。”

    话音未落,季舒楹秀眉一竖,就要进入攻击状态。

    裴远之回头看她,又道:“昨晚的事,是我考虑不周。阿姨有过照顾孕妇的经验,以后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可以跟阿姨讲。”

    顿了顿,他道:“你想跟我讲也可以,留言我看到了会回复。”

    季舒楹:“……”

    一番话说下来,打一棒再给个甜枣,这是把她当开庭对手打呢?

    季舒楹自认为两人还在冷战期间,头也不回地要路过,手腕却被扣住。

    她尝试着动了一下,裴远之没用力,她很轻松地挣脱开来。

    “还有件别的事。”?

    季舒楹双手抱胸,示意裴远之继续说。

    她倒要看看葫芦里卖的什么。

    “带你去看房。”裴远之单手插在西装裤兜里,说。

    季舒楹睁大了眼,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裴远之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这两天打岔的事太多,她都忘记之前说过的换房的事了。

    实际上,她的情绪就是这样,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本人有时候都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看哪里的?”

    季舒楹上上下下打量,挑剔语气,“先说好,低于那天我说的最低级别的,我看都懒得赏脸看。”

    不够格的,她连看房的时间都懒得分一点。

    “泓园、华州、柒序这三个地方。”

    裴远之一字不差地说出那天季舒楹提到的三个楼盘小区,抬腕看了下时间,“我提前约好了中介和房东,现在出发,还来得及。”

    季舒楹颇有些感叹裴远之的效率,没想到执行力也这么强,都已经交涉好约好了。

    她只要带着人去审判挑拣就好了。

    “可以。”季舒楹想了想,道,“不过我下午两点半有约,得在那之前结束。”

    饶是如此,季舒楹收拾打扮,还是磨到十点钟才上车。

    与以往不同,驾驶座上多了位司机。

    裴远之坐到了后座,打开了笔记本。

    季舒楹在

    旁边,百无聊赖地看着车缓缓开出小区,身旁的人忽而开口:“今天叶酸吃了没?”

    这句话问得突然,话题也转变得很突然。

    季舒楹明显错愕,“……啊?”

    这种话从裴远之口中说出来,突兀又贸然。

    前面驾驶座的司机,都抬头看了下车内后视镜。

    犹豫了一下,季舒楹才道:“还没吃。”

    “记得吃。”裴远之回忆了一下廖音当时叮嘱的内容,又道,“维生素D也别忘了。”

    季舒楹:……?

    她下意识地去看了眼外面的天,这太阳也没从西边升起。

    还是,这是裴远之服软的一种方式?

    不好意思正面道歉,所以通过暗戳戳的关心,来服软?

    包括今天主动约她去看房,也是一种低头道歉的方式。

    自觉想通了的季舒楹心情舒畅多了,嘴里轻声哼起歌来。

    半小时车程后,两人到达第一个目的地,天泓园。

    泓园是最近十年内发布的楼盘,地理位置优越,身处CBD板块,周围恰好被中心大厦、环球金融中心、国贸大厦环绕。

    最具优势的,便是绝佳视角——超大落地窗和独绝的一线江景,可以俯瞰华灯初上的半个S城,璀璨灯火倒影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从古典建筑到明珠耸立的现代塔楼,堪称流动着的纸醉金迷。

    S市市中心的大户型大平层向来稀缺,深受S市高资产群体喜欢,当初还未发售时,被预定了许多,正式发售第一天,便售罄。

    里面的绿化覆盖面积也极好,丛林掩映,小径僻入,在中介的带领下,一行人进入第五栋楼的大堂。

    “小舒。”

    正在一楼大堂等着电梯,旁边忽而响起一道略显惊喜的男声。

    季舒楹闻声侧头,旁边站着一个面容俊秀的男人。

    顾柏晏。

    他像是有什么重要会面,穿了西装,身形修长,显得文质彬彬,倒是跟记忆中的不太一样。

    季舒楹打量了几眼,开口,“你怎么在这里?”

    昨晚的谈话,她态度表明得很清楚,而今天,顾柏晏也确实没有再换号给她发过消息。

    她以为对方已经死心,消停了。

    被打量的同时,顾柏晏也在打量季舒楹。

    准确来说,是打量季舒楹身旁的男人。

    身量很高,尤其的高,顾柏晏本身一米八,已算是男人中身形很高的了,眼前男人却比他还要高一些。

    “我跟客户约了见面,来这里见客户。”顾柏晏回答,不自觉地抬头挺胸,让自己身高上,更相近一些。

    他下意识地将自己和站在季舒楹身边的男人作对比。

    今天和客户约了见面,他也穿得很正式,只是两人虽然都穿了正装,细细看来,差别却很大。

    他买的是成品西装,对方明显是手工定制的,从肩线到西装裤,都更贴合大骨架,更显挺拔、锋利,一看便知家境不错。

    气质也完全不一样。

    如果说,顾柏晏给人的感觉是文质彬彬、温润如风,那么眼前男人给人感觉就是冷沉沉的冰,是职场上磨砺出来的上位者风格,锋锐,凛冽,也是权利中心浸润出来的气场,无形中,予人很强的压迫感。

    最初的惊喜褪去,顾柏晏看向季舒楹,浅色瞳仁散发着温润的光,给人一种安抚的平静感,“你呢,小舒,你怎么来这里了?”

    据他所知,季舒楹并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住在泓园的。

    季舒楹眉张了张口,却有些语塞。

    毕竟,为了让顾柏晏死心,她当时说至少半年内都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来看房。”

    寂静中,有人淡淡出声,替季舒楹回答。

    视线居高临下地落在顾柏晏身上,裴远之轻描淡写地补充:“婚房。”

    第32章 32恋爱脑

    这句话出乎在场人的预料。

    顾柏晏明显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季舒楹,浅色瞳仁里带着淡淡的疑惑,眉头微皱,像是无声的质问。

    季舒楹也没想到裴远之会替她回答,有些微妙感一闪而逝。

    “小舒,听你朋友说,你是来看婚房的?”

    顾柏晏又问了一遍,温和中带一点质疑,像是想要求得一个确认。

    内容也值得仔细品味,他用的称谓是‘听你朋友说’,有意无意中,将裴远之的身份与季舒楹划分开来。

    亲疏有别,个人,而非一体。

    季舒楹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要怎么答复,说哪个都不对。

    毕竟,昨晚,在顾柏晏拦住她,沉默而失望地问她,还有没有可能回头复合的时候,季舒楹冷淡地拒绝了,理由是现在不想再谈恋爱。

    顾柏晏说可以等,他给她时间,季舒楹便直言半年内没有恋爱打算。

    确实没有恋爱打算,但是有结婚打算。她无所谓,但宝宝等不了。

    “是来看房子。”

    季舒楹回答得很有技巧,她说的也是事实——虽然只是事实的一部分,落落大方地冲顾柏晏点了点头。

    就算要解释,这里也实在不是什么适合说话的地方。

    这样的答复,若是一般人,说不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但显然,顾柏晏是很看重体面的人,闻言,笑了一下,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叮。

    电梯到了。

    “先进电梯吧。”

    顾柏晏绅士地伸出右手,轻轻挡在敞开的电梯门边,示意季舒楹一行人先进,风度翩翩。

    季舒楹倒也不客气,第一个进去。

    中介、司机依次进来,裴远之进来时,余光看了一眼顾柏晏。

    顾柏晏进来之后,本想再跟季舒楹说几句话,只是他要见的客户在三楼,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到了,只能遗憾地先道别。

    待电梯门再度合拢,季舒楹听到身侧响起一道声音,“前男友?”

    音量略低,没什么情绪。

    季舒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眼说话的人。

    裴远之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从季舒楹的微表情、肢体下意识反应里,不难猜出那个人的身份。

    “嗯。”

    想了想,季舒楹还是如实应了一声。

    成年男女,有过过往恋情经历很正常,她并不打算在这个上面欺瞒孩子未来的父亲。

    “看来你以前的眼光,”裴远之微妙地停顿一息,“不怎么样。”

    “……”

    “他长得好看,学历好,对我也很好啊。”

    季舒楹下意识反驳。

    实际上,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以前会那么喜欢顾柏晏。

    但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被人质疑,又是另一个回事。

    “对你很好,所以分手了?”裴远之侧头瞥了眼季舒楹,一语戳穿她拙劣的逻辑。

    “……我没说错啊,人家给我的情绪价值很满,在一起的时候确实对我挺好的。”

    季舒楹硬着头皮继续道,顾柏晏再不好也比裴远之这个冷冰冰的狗男人好,“之前在一起的时候,人家对我百依百顺,有求必应,我说往东,他不敢往西,我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

    “当时他也说到过未来婚房的事,说让我全盘做主,怎么设计也是按照我的喜欢来,我想要什么就弄什么。”

    季舒楹一股脑地将这些细节都说出来了,没注意到裴远之漆黑的眼眸。

    说到后面,声音逐渐低下去,“……只是在三观上有些不一致而已。”

    “对你百

    依百顺,说明他有求于你。”

    裴远之看着前方,神色看不出有异,口吻像是在出具法律意见书一般的客观冷静,“虽不知你这位前男友具体情况如何,但在你们的恋爱关系中,他应当经济条件上与你有不小差距,涉及物质上的付出无能为力,所以只能从情绪价值上弥补。”

    “至于未来婚房……”裴远之轻笑了一下,没说话。

    显而易见的空头承诺,稍微清醒一点的人都会懂的。

    季舒楹抿着唇,没有说话。

    她向来嘴上不饶人,少有被说得无法反驳的时候。

    无他,裴远之说的没错。

    谈恋爱两年,顾柏晏送的大多都是些手工小礼物,没买过什么季舒楹常用的牌子,但那些贺卡,信纸,虽不值钱,但季舒楹认为也是一份心意。

    “恋爱中的付出怎么能用价值来衡量?”

    季舒楹回忆了一下,想起顾柏晏写过的几封文采斐然的手写信、情书,一手好毛笔字,翩若惊鸿,自带筋骨,没忍住替对方多说几句,“物质上,他是付出的没我多,但他发了工资也会给我买礼物的。”

    其实,季舒楹帮顾柏晏说话,并不代表她现在还有多喜欢顾柏晏,她早就对对方下头了。

    只是从裴远之口中说出来,她就忍不住去反驳,总觉得不服气。

    她也不喜欢裴远之这样平静地点评她以前的感情生活。

    像个局外人,让她很不舒服。

    裴远之听到季舒楹的一番替顾柏晏辩驳的话,不置可否,“没想到你还是个恋爱脑。”

    被人说是恋爱脑,季舒楹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当下时代,这可不是什么好词。

    好听点叫单纯赤城,毫无保留地付出;难听点就是蠢,就是笨,被男人骗得团团转。

    “我不是!”

    季舒楹差点炸毛,注意到前面的中介悄悄竖起耳朵,吃瓜的神情,顾忌着在外人面前,又压低了声音,“你才是恋爱脑!”

    裴远之应了,“嗯,我是。”

    季舒楹没想到他真的应,又惊讶又语塞,“你你你你,跟这个词有半毛钱的关系?”

    “房子说换就换,买套你中意的房子作婚房,不算?”裴远之说。

    季舒楹睁大眼睛,“买房不是你的事吗,房子产权也不在我这里啊?”

    “可以婚前加你名字。”

    裴远之看向季舒楹,薄唇微启,声线低磁悦耳。

    清凌凌白光下,配上他那幅天生的好皮囊,倒也有几分像都市剧里的画面,甜蜜微醺。

    这番话如果是寻常人听了,定要先是高兴一下的。

    季舒楹却截然相反。

    她一脸‘你骗三岁小孩’的表情,警惕地看着裴远之,“婚前加名有什么用?除非做公证或者直接过户,不然就算产权证上加了我的名字,只要有出资证明这套房子是属于你婚前全资购买的财产,跟我关系也不大。”

    更何况,现在两人还没签婚前协议,财产这块就有的说头。

    “就算婚前赠予给我,未来短期离婚,你也有一定机率通过起诉成功索要回去,除非房子先过户给第三方,再由第三方过户给我。”

    一番话下来,洋洋洒洒,逻辑清晰,惹得一直站在电梯角落偷听的司机都听得津津有味。

    司机是个干练的中年男人,之前也为几家收入不凡的雇主工作过,却第一次知道,原来买房加名这件事里,还有这样的门道。

    季舒楹微仰起下巴,紧紧盯着裴远之,自觉抓住了他话里的破绽,要看这个狗男人怎么狡辩。

    等了又等,却只等到男人点头,“知道就好。”

    季舒楹:“……?”!!!!

    这话也说得太无情,太伤人了。

    他到底有没有一点温情的成分?

    被哽住的季舒楹咬了咬唇,却也知道对方说得没错,她没说话,脑子里飞速思考起来。

    婚前协议到时候得把这点写进去,公证也不能少。

    怪不得之前还在学校上课的时候,公共课的老师被问到对象家庭时,就曾说过,律师这行的人,很少会找同行组建家庭。

    两个人都精明,很容易在金钱财政上产生是非纠纷。

    宝宝还没出生,她已经绞尽脑汁怎么从这个无情冷漠利己主义的未来老公手里维护自己和宝宝的合法权益,将来万一跟他闹得不愉快,离婚了,也有东西留给宝宝。

    不在乎多少,但是决不能吃亏。

    季舒楹咬着唇,认真思考着,面容很是纯净认真,没注意到光洁如新的轿厢里,裴远之微牵了一下唇角,弧度很淡。

    叮。

    电梯门在三十三楼打开,中介很有职业素质,神色正得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带领一行人去看房。

    泓园的这一套,位于第五栋的三十三楼,一梯一户,三百平的大平层,套四双卫,意式轻奢风,家具电器具是国外知名大牌,舒适感和设计感兼具,装修之后基本没住过人。

    季舒楹环顾了一圈,倒也还算满意,论气派,自然比不上她在家里住的环境,但如果是跟保利兰庭相比,自然好太多了。

    房主介绍每一处设计的用意,看得出来当初装修也是用了心的,不乏巧思,季舒楹也附和着夸赞了两句拐角的墙壁画很有心意巧工。

    本是随口一夸,没想到房主笑得骄傲,说是后生的设计,很新颖。

    季舒楹闻言,便多看了两眼。

    是生长着的蓝楹花线条,线条柔和,有着生机勃勃的美。

    其实这套,季舒楹最中意的,还是客厅那面270°的巨大落地窗,现在是白天,都能感觉到视野极好,一览无余。

    待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应当又是另一番好风景,倒一杯红酒,躺在意大利顶级手工沙发上,欣赏客厅落地窗外的一线江景,分外惬意舒适。

    房主的妻儿子女都在国外,房主本人也移民新加坡了,急着变卖国内房产离开,所以这两天都亲自在。

    刚看了一圈,门铃响了。

    房东正在和裴远之滔滔不绝地介绍着,骤然被打断,有些不悦。

    待看清来人后,房东脸上的皱纹又笑开了花。

    “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的学生,顾柏晏。”

    房东笑眯眯地介绍,“他也是一位室内设计师,之前跟我老友一起参与了这套房的室内设计,听说我要卖掉了,很舍不得,特地过来再看一下。我看季小姐也挺喜欢屋内的软装设计的,如果真的心仪购置了,以后有什么改装上的需要,可以找他。”

    顾柏晏扫视一圈客厅,看到了熟悉的人,也微微怔愣。

    没想到这么巧,就真的这么巧,他做事历来圆滑事故,今日约见完客户,路过老师的朋友家,自然要来看一下。

    “听谢伯伯说,小舒好像很喜欢拐角墙壁画的设计?”

    顾柏晏微笑,琥珀色瞳仁里隐隐有光闪动,希冀的。

    “如果你想请人设计婚房,可以考虑一下我,给你打折——也可以免费。”

    近乎温柔的语气和殷勤的态度,稍微有眼色一点的人,都能看出顾柏晏对季舒楹的态度不甚一般。

    房主‘哦’了一声,“看来不用我介绍,你两应该关系挺好的。”

    “您说笑了。”季舒楹维持着礼貌,眼神却警告顾柏晏不要乱说话。

    “你朋友也在啊。”顾柏晏仿佛才看到裴远之,唇角微笑的弧度不变,“愿意陪你看婚房的朋友,真好。”

    季舒楹头又开始疼了。

    顾柏晏认识她父母,也有联系方式,她不想捅娄子,也不想父母知道这件事,两个男人都在的场合,她只想暂避锋芒。

    她找了个借口,说借个洗手间补一下妆,便快速逃离了客厅。

    为了离客厅远一些,她特地绕了路,走到离客厅最远的卫生间。

    刚打开门,准备关上,却被另一股力量挡住。

    季舒楹吓了一大跳,转身,看到是裴远之后,又松了一口气。

    裴远之没说话,只在她身后,反手将门合拢。

    门的隔音效果很好,缓慢合拢的那一刻,将一切别的遥远喧嚣都挡在外面。

    寂静空间里,季舒楹听到裴远之低低开口,“朋友?”

    是把顾柏晏说的那个称谓又重复了一遍。

    季舒楹还有些在状态外。

    前面提到

    前男友时,裴远之的态度很平静,她以为对方冷心冷情,根本不在乎这些,更别说称谓这类细枝末节。

    也确实不在乎。

    裴远之看一个人却不说话的时候很有压迫感,密闭空间里更甚,在那样的眼神下,竟然无法逃避。

    “男朋友也算是朋友,他说的哪里不对?”忍住望风而降的冲动,季舒楹打了个字眼上的马虎。

    如同她应付顾柏晏一样,只说事实的一部分,意思却天差地别。

    她向来惯会敷衍、打发男人,从父亲到恋人,这招不行,还有别的招。

    裴远之进一步靠近她,季舒楹下意识往后移了一小步,后背抵上冰凉的大理石台。

    呼吸都放轻了些。

    一双修长有力的胳膊挡在她的背后,隔开了冰冷的石台,刚好将她圈在怀里的姿态。

    他垂眼看着她,眼眸漆黑,忽而伸手,温热的指腹隔着夏天薄薄的衣料,轻巧地落到她微凸的肚皮上,“你前男友知道,你怀了‘朋友’的孩子吗?”

    第33章 33裴太太(小修)

    季舒楹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大脑一瞬归于空白。

    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

    原本失去的感知逐渐回到肢体控制,嗅觉、触觉、听觉,还有那抹难以忽视的温热。

    薄薄的衣料,顺滑、凉爽,是最适合夏天穿的材质,也导致另一个问题。

    太薄了,薄到几乎柔软无物,仿佛肌肤之间什么都没有。

    他指尖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像是赤裸相贴。

    等待回答的时间无形中被拉长,季舒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下的,愈发明晰,如擂鼓在耳膜边响起。

    心跳声中,她听到眼前的人再度开口。

    “他知道你怀了我的孩子吗?”

    咬字清晰,语气是一贯的冷淡。

    用词却比之前更直接,像滚落的灼热炭块,烫到季舒楹的耳稍。

    她下意识想伸手去摸自己的耳垂,是不是烫的,刚要伸手,又止住,她不喜欢这种身体奇奇怪怪的感觉,也不喜欢在谈话中落于下风。

    季舒楹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他,“知道了怎样,不知道又怎样?”

    是进攻,也是防守。

    这是老师教过的沟通技巧,她理论课学得好,实践也用得好。

    裴远之没说话,注视的目光却犹如实物,在季舒楹脸上流连,从她猫眼石一般的漂亮眼瞳,往下移,一寸一寸的,落到很淡的花朵似的唇上。

    她今天用的裸色唇釉,透出唇瓣本来的色泽,娇嫩、蜜色,似盛放的蔷薇,还染着清晨的露水,显得很有生命力。

    说出的话却永远带刺,让人无法掌控。

    他想起摩挲过季舒楹唇的手感,很软。

    截然不同的软。

    裴远之的眸光太深,让人无从揣测其中的意味,季舒楹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沉不住气,率先道:“我们的事,跟他没关系,也没有必要告知……”

    裴远之听着,忽而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

    季舒楹怔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裴远之拧开门,准备离开。

    离开前,他瞥她一眼,“我相信季小姐,作为成年人,可以处理好与前任的关系。”

    季舒楹听着有些刺耳。

    ——他的意思是,她没有处理好跟前任的关系?

    但她早就跟顾柏晏说得明明白白了,是顾柏晏单方面不想分手,关她什么事。

    没等季舒楹解释,门被关上。

    卫生间里只剩她一人,恢复到最初的安静。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季舒楹站在原地,恍然以为刚才的事像一场梦,唯有衣角残留的温热提醒着她。

    她不明白裴远之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他不是从来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的吗?

    想了一会儿,还是想不明白,季舒楹干脆不想了。

    找的借口是补妆,季舒楹还是装模作样地补了下口红,过了一会儿,才出去。

    回到偌大的客厅里,顾柏晏正在跟房东告别,眼神却一直往她的方向看,像是在专门在等她。

    季舒楹环顾了一圈,裴远之不在客厅里。

    旁边的司机看出她在找人,低声说了句,“先生好像出去接电话了。”

    季舒楹正想问人在哪里,但顾柏晏又过来了,身边还跟着房东。

    当着房东的面,面子还是要给,她嗯嗯啊啊一连串地敷衍,连顾柏晏跟她说了些什么都没仔细听。

    顾柏晏刚离开没多久,裴远之回来了。

    是大老板Kaleb的电话,临时有急事要出差,时间很紧,下午六点前就要飞到京市,后天上午就要开庭。

    这种工作强度,裴远之向来游刃有余。

    唯一不一样的,是一边听电话,一边分神梳理别的事情。

    裴远之花了30秒,为自己前面的行为言语作了注解。

    面对竞争配偶的对手,雄性会筑巢、开屏、或通过别的方式,展现争夺配偶的优势,这几乎是整个自然界的天性。

    人类社会,自然发展,历来如此。

    中介收到来自裴远之的信号,立马开口:“既然裴先生这边了解得差不多了,那我们就让裴先生他们回去考虑一下,做决定了再联系您?”

    房东点点头。

    一行人便热情而又虚伪地道别,原路返回地下停车场。

    回到车上,中介十分敏锐,察觉到了裴远之和季舒楹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尤其是季舒楹的心不在焉,几乎写在脸上,很明显。

    中介也就识趣地没有再开口,除了必要的介绍和客套措辞。

    看第一套房的过程最为快速顺利,季舒楹也挑不出什么毛病;第二处地方,季舒楹嫌弃有人住过;第三套房,季舒楹认为小区物业看着就垃圾,譬如保安竟然是个五十来岁头发全白了的男人。

    当时季舒楹振振有词:“保安的平均年龄若是超过四十,就能看出这个地方的物业质量堪忧。”

    中介便解释了一句,是因为小区所属的物业公司会优先招纳一些家庭特殊的人员,譬如这位保安有个患了心脏病的六岁孙女要养,季舒楹怔了一下,立马就闭口不谈了。

    转完一圈,看完三处,中介笑眯眯地看着季舒楹,语气温柔中带着一丝讨好,“亲爱的,有没有心仪的?如果都不喜欢的话,我手头还有一些地理环境和配置都不错的,可以带你们去看。”

    她也是人精,看出了眼前两人虽穿着低调,但气质出众不俗,一看就是高收入人群,看的也都是成交额几千万的房子,这种手握现金流的大客户,光是成就的几个点,就够她开张吃一个月了。

    定房的权利,一般都在女主人身上,她只要让女主人满意,就八九不离十了。

    季舒楹打了个哈欠,看了眼时间,懒洋洋地道:“再说吧,我等会有个约。”

    这便是要先按下不表的意思了。

    中介情商很高,立马道:“季小姐想去哪儿?我送您一程,也希望您能赏个脸,让我有机会请您喝个下午茶做个spa。”

    季舒楹婉拒了中介的好意,司机先送她去约定的地方。

    将要下车时,裴远之叫住季舒楹。

    “干嘛?”季舒楹抬眼,有些期待裴远之要说什么。

    一路上,裴远之不是在接电话,就是在电脑上审阅文件。

    他淡定得像个没事人,她却因为他莫名其妙的那句话想了半天,都想不明白。

    没想到,得知的却是裴远之临时要出差的事。

    扫兴。

    爱去哪儿去哪儿,反正有司机和阿姨,她也不需要裴远之了。

    季舒楹‘砰’地关上车门,示意自己知道了,头也不回地离开。

    林真真并不知道自己的姐妹现在不太适合喝咖啡,跟季舒楹约在了商圈的一处咖啡厅,是很小巧精致的门风,小小一扇木门,夹在两边的奢侈品牌门店之间,隐于繁华中。

    木门框上写着英文衬线字体,棱角分明:【BreadBakeryandBrunch】

    旁边的便利贴上画了个笑脸:不许简称3B:)

    季舒楹进门,屋檐下的风铃被吹起,叮当作响。

    她一眼看到靠窗位置的林真真,坐下来之后要了杯柠檬水,随手点了个青柠芝士巴斯克、法式

    芝麻塔之类的甜点吃。

    颜色鲜艳、琳琅满目的精致甜点端上桌,季舒楹刚尝了一口新品,就听到林真真问:“我听说你跟顾柏晏复合了?”

    “……”

    又是哪来的谣言?

    季舒楹一口咬碎嘴里的焦糖乳酪司康,“你上哪听说的。”

    “就那天游艇上啊,有人说,你去而复返就是为了见顾柏晏一面,还有人看到你们在角落长谈了半个小时,说你两看上去如胶似漆的,马上就复合了。”

    林真真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听到的说了出来。

    “我回去是为了什么,你不是知道吗。”

    季舒楹翻了个白眼。

    “对啊,所以第一个谣言帮你澄清了,那第二个呢,你不是说再也不会跟顾柏晏说一句话了,怎么会跟他聊那么久?”

    林真真问。

    当初季舒楹跟顾柏晏在一起时,她也本着姐妹的情分,硬着头皮劝过两句,理由是‘总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不纯真’,奈何季舒楹认定的事,谁也没法改变。

    “真分了,不会复合。”

    季舒楹喝了一口柠檬水,温温热热的,有点酸,但她竟然觉得很好喝,心情也好了很多,决定临时把裴远之拖出来当挡箭牌,“因为我已经有新男朋友了。”

    “啊——”林真真捂住唇,杏眼微睁,满脸的不可置信,“什么时候的事啊。”

    “就最近。”

    “新男朋友怎么样啊,比顾柏晏帅吗?”林真真好奇。

    季舒楹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

    再怎样,她也承认,裴远之确实有一幅好皮囊。

    “比顾柏晏高?”林真真继续问。

    季舒楹点点头。

    “也比顾柏晏有钱?”

    季舒楹咬着吸管,‘唔’了一声。

    虽然不知道具体收入数字,但作为这一行业的金字塔尖,必然比普通工薪阶层挣得更多。

    林真真这下是真的信好友跟初恋分手了。

    就像她一直认为的那样,以季舒楹的条件和人格魅力,分分钟都能找个顾柏晏更好的男人。

    “那先祝你分手快乐,再祝你恋爱快乐。”

    确定是真的分手了,林真真发自内心地替季舒楹开心。

    毕竟她一直不怎么喜欢顾柏晏,也不看好发小这段感情。

    忽而,想到了什么。

    林真真眨眨眼,语气促狭起来,“那你跟现在这位,进行到哪一步了?”

    季舒楹没想到林真真八卦这个,捏着小叉子的手指顿住,耳垂倏地有些烧。

    她清咳了一声,拙劣地转移话题:“这个巴斯塔好像不是很正宗。”

    “喔——”林真真揶揄得更厉害,笑眯眯地道:“那就是有故事了?”

    ……

    回到家时,请的家政阿姨在,忙不迭地介绍说她是裴先生请来的,可以叫她张姨。

    张姨约莫四十岁左右,衣着朴素干净,看着很精神,面善,笑起来时带着一点点讨好。

    “裴太太,我准备开始打扫卫生,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张姨开口时,季舒楹正捏着骨瓷杯喝水,嘴里含着的一小口水还没咽下去,差点被呛到。

    裴太太是什么鬼?!

    “不用叫我……裴太太。”

    念出这个词,季舒楹还是浑身别扭,她将骨瓷杯放到湖水蓝的手工刺绣杯垫上,“叫我季小姐就可以。”

    先不说她有自己的名字,就算是真的结婚了,让她适应裴太太这个称呼,都得适应一段时间。

    阿姨愣了一下,有些惶恐地问:“不好意思,季小姐,我想问问,是我记错了吗?”

    记错主家的姓,是大忌。

    季舒楹摇了摇头,“您没记错,但是我有自己的姓,所以我希望您能叫我自己的名字。”

    张姨反应了好一会儿,她无法理解这其中的区别,毕竟,她之前所在的主家,基本都是称呼的x太太,也从来没有人这样纠正过她。

    不过,既然季舒楹这样说了,张姨点点头,改口得很快,“好的季小姐。”

    季舒楹点头应了,稍微嘱咐了几句,比如主卧哪些东西不能动,哪些她自己来,剩下的都可以打扫和收纳。

    阿姨一一认真听着,还有些纳罕,明明是一家人,怎么还分房睡的?

    后来又想起,季小姐怀孕了,分床睡,也许是裴先生考虑到自己太太怀孕了不方便,怕睡觉时不小心影响到太太的睡眠,或者压到宝宝。

    如是一来,便想得通了。

    没想到裴先生虽看着面冷,实则疼爱妻子得很。

    真是俊男靓女,天作之合,神仙一对。

    张姨全然不知道自己想的跟实际情况大有出入,一边由衷艳羡着,一边麻利地干起活来。

    不得不说,张姨不愧是有丰富经验的家政人员,算是集齐月嫂、育儿嫂等一系列角色的高素质复合型人才,除了说话方式有些唯唯诺诺,季舒楹挑不出错处。

    结束完一天的工作之后,张姨小心翼翼地道:“季小姐,您对我的工作还满意吗?”

    裴先生之前交代过,她能否留下试用,全看眼前这位季小姐的意思。

    季舒楹点了点头,“张姨您做得挺好的。”

    这便是可以留下的意思了。

    “好的季小姐,您早点休息,我明早上再过来,陪您一起去产检。”

    张姨喜笑颜开,毕竟雇主开出的薪酬着实不菲,她的态度更加殷勤,“您今晚记得早点休息,我会帮您热一杯牛奶再离开。”

    “明天的早餐有牛腩粉、海鲜捞粉、蒸排骨,天鹅酥、菠萝包、奶黄包、或是烧麦虾饺糯米鸡这些,我都会做,季小姐您看想吃什么?”

    听起来都很清淡。

    季舒楹没什么想吃的,随口说了几个菜名。

    张姨观察着季舒楹的神色,发现这位年轻的女主人似乎兴致不高的样子。

    她自以为是小夫妻分别,想念出差的丈夫,便贴心地补充:“裴先生很关心您,专门跟我吩咐过,要把产检报告和结果一并发给他,有任何问题都及时告知他。”

    谁稀罕他的关心了。

    季舒楹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第二天产检。

    不得不说,专业人士就是不一样,张姨比裴远之更周到、更细心、也更体贴,同为女性,也更方便,方方面面,舒舒服服。

    但不知为何,季舒楹有些想念之前那一碗鲜肉鸡蛋汤粉的味道。

    好奇怪。

    产检完回去的路上,季舒楹接到了季母的电话。

    “小舒,我给你寄了点东西,但是快递员说你不住在那儿了,给我退回来了。”

    季母絮絮叨叨地问,掩不住的关心和紧张,“你又去哪儿玩了?怎么不跟妈妈说呢,让妈妈担心。”

    季舒楹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趁机说实话。

    知女莫若母,季母立马察觉到不对,“你现在住哪去了?没跟林真真一起,也没回学校,突然搬家,不会跟顾柏晏住一起了?”

    “怎么可能!”季舒楹赶紧反驳,“我跟他早就分手了,两个月前。”

    电话那边的季母有些诧异,两个月,女儿居然分手了。

    顾柏晏之前来季家拜访过,季舒楹多喜欢这个人,小情侣当着她的面,有多黏糊,她是心里有数的。

    一开始以为女儿是三分钟热度,没想到兜兜转转也谈了两年,她跟季父的态度也从最开始的抗拒到勉强接受。

    结果,现在离家一段时间,

    就没看到季舒楹两个月,竟然交了新男朋友了?

    不过,移情别恋,倒也正常。

    很快,季母又察觉到不对。

    顾柏晏上周还来季家老宅拜访了,只字没提他们分手的事,问季舒楹最近如何,竟还答应得好好好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季母眯起眼,“那你现在住哪里?我过来看看你。”

    季舒楹的性子她也清楚,藏不住心事,也说不了太大的谎。

    “我、我……”

    季舒楹支吾了两下,咬咬牙,还是决定早死早超度,“妈妈,其实我交新男朋友了。”

    她先抛出这句话,来试探一下妈妈的反应。

    果然,季母担心得更紧,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你现在的男朋友叫什么,多大了,做什么工作,在哪个单位上班?条件怎么样,对你好不好,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吗……”

    问来问去,季母还是不放心,加上季舒楹本身已经离家两个多月,两个月没见面的日子,季母担心女儿吃不好睡不好。

    平时惯来温柔的季母干脆一锤定音,“下周二,你跟你的新男朋友一起回季家吃饭,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人。”

    这个流程,季舒楹并不陌生。

    之前跟顾柏晏谈恋爱,被父母知道了之后,也是第一件事就是让顾柏晏上门,说为鸿门宴也不为过。

    季父季母看顾柏晏哪哪儿不顺眼,处处考验,最后还是看顾柏晏哪怕被刁难也不红脸,不浮躁,情绪都极其平和,也没跟她哥哥吵起来,事事温柔顺从,季父季母最后才勉强松口她去谈一谈恋爱的。

    一回生,二回熟。

    就算真有什么,也可以让裴远之吃吃苦头,季家的女婿,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这样想着,季舒楹原本回家担心被发现被骂的压力也小了一些,便应下了。

    一想到如果裴远之要像顾柏晏一样被父母刁难的画面,更是心情愉悦起来。

    也顾不得什么谁更坐得住了,季舒楹心情不错地给裴远之打电话,给他通知这个‘好消息’。

    打第一个,没人接。

    季舒楹并不在意,继续打第二个。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电话响了几声之后,才是忙音。

    意味着她其实打通了,只是被人挂了。

    好个裴远之,竟然敢挂她电话!

    季舒楹眯了眯眼,正准备电话轰炸——

    对面打过来了。

    季舒楹故意等响了七八声,才在最后将要挂断的临界点接通。

    “有事?”

    那边传来裴远之清清淡淡的声音,没等她回答,又有了推测,“产检有问题么。”

    背景音有些聒噪,像是在开会,周围遥遥传来人汇报的声音,似乎还有辩论争吵的响动。

    “你之前不是问过我什么时候见父母吗?不用等下个月了,妈妈说下周二回家吃个饭见一面。”

    季舒楹开门见山。

    “周二不行。”

    裴远之一口拒绝。

    季舒楹脸顿时垮下去了,“为什么?”

    本来今天产检裴远之因为出差没陪她去,只有张姨一起,她就有些不开心了。

    “出差一周,我不可能提前回来。”

    一周?

    那也太久了,估计还没等到一周,季母就先杀过来了。

    “我才不管。”

    季舒楹不自觉地拖长音,刚跟妈妈打完电话,她还没从和最亲近的人说话的状态脱离出来,咬字和语气都带一点娇娇的依赖的味道,“我不想周二一个人回家,你得陪我回去。”

    第34章 34湿润

    季舒楹这一招很好用,不论是对朋友闺蜜,还是对家人亲戚,或是同学老师恋人,都从无败绩。

    就算对方的心理防线只是略略漏出一点破绽,季舒楹紧跟不放,乘胜追击,百分之九九的情况下,都能够达成自己最初的目的。

    然而。

    眼下就是剩下百分之一的情况。

    “如果没有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裴远之修长手指间夹着的钢笔轻轻转动着,桌面上他代表KS律所刚签下名字的一叠合同,还散发着油墨清香,“我无法跟客户交代。”

    公事公办的口吻。

    显然,裴远之并不吃她这一招。

    见父母本身不就是合情合理的理由吗?

    季舒楹无法理解,认为是托词,语速明显变快,“这本身就是你范围以内的责任和义务,这个理由不够合情合理吗?”

    “我想。”电话那头,男人语速匀缓,慢条斯理道,“男朋友只是‘朋友’的一种,而朋友,应当没有见父母的责任和义务。”

    ……!

    这是她之前说的那句“男朋友也是朋友的一种”。

    被裴远之原数奉还回来了。

    被自己搬起来的石头砸了脚,季舒楹被堵得哑口无言。

    除非,她愿意承认之前是她说错了。

    但季舒楹向来吃软不吃硬,说过的话,让她自己收回,比让她道歉还难受。

    她也来了脾气,半是赌气半是威胁地扔下一句话:“那既然你这么忙,没空,我到时候就花钱雇个人陪我回家。”

    裴远之不是能被这种程度的话威胁的人,也清楚季舒楹说这句话是在一种非理性的情绪化状态下。

    自然,这通电话最后不欢而散。

    挂了电话,季舒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屏幕,盯着裴远之的微信头像。

    很想穿过屏幕锤死这个狗男人。

    明明可以好好说话,好好沟通协调,什么态度,还这么小心眼。

    油盐不进,毫无破绽。

    这通不欢而散的电话没对裴远之造成什么影响,至少表面上来看是这样,他还是如常地工作。

    这几天在京市的众人都忙得不可开交,从周六晚上六点落地到现在,一同来京市的团队,基本都只睡了四五个小时。

    而裴远之作为团队的主事律师之一,睡眠时间更是不到三小时。

    这个案子来得急,他们是临时接手,争分夺秒,飞机落地之前,裴远之就在机上浏览过案卷资料,起草了一份法律意见书。

    下了飞机,又在车上临时改了一份合同,改完合同,下车助理就拿去打印出来,十分钟后就用上了,堪称与时间赛跑,效率提到最高。

    凌晨一点,又一场会议结束。

    接连二十多个小时的连轴转,再铁打的人经历这样的强度,都有些支撑不住,白日里精英模样、侃侃而谈的团队成员们,此刻也都卸下武装的面具,面露疲色,打哈欠的打哈欠,低声抱怨的,嘟囔的。

    “等这次忙完我一定要把年假休了,年纪大了,熬一次夜感觉要死了……”

    “三点睡七点起,ICU里喝小米。早上闹钟响的时候,我差点没猝死。”

    “我鬓上都有白头发了……”

    众人满脸疲惫地准备回到栖息的巢穴,所幸安排的酒店就在附近,五分钟脚程,不至于再在路上奔波。

    饶是跟在裴远之身边三年,习惯了这个工作强度的助理也暗暗叫苦。

    再侧头看一眼旁边的裴律,夜色里,红绿灯的马路路口,他站姿挺拔,微低着头看手机,淡薄的荧光映出一张依然神采奕奕的脸,眼神清明冷静,连衬衫也一贯的妥帖工整,一丝褶皱也无,看不出已经保持清醒的工作状态长达二十多个小时。

    作为团队的主心骨,让人安心、安稳。

    助理不禁感叹,人与人果然天生基因上就有所差别,只有精力体力都超乎常人的人,才能当领导者,承受住常年的高强度工作。

    终于达到房间所在的楼层,助理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黑眼圈重得都快掉下来了。

    进门之前,助理跟裴远之简单汇报了一下明天的日程安排,一连串有条不紊地叙述下来,最后道:“裴律晚安。”

    裴远之点了点头,跟助理告别,进门,插上卡。

    行政套房,一室一厅的布局,装潢偏现代简约风,黑色与木色系居多,黑胡桃木的桌上还摆着第一天迎接贵客的花束和经理手写的欢迎信。

    显然,裴远之一天都在外面,并没有空去处理这些东西。

    浴室的灯亮起,而后是淅淅沥沥的水声。

    二十分钟后,裴远之穿着浴袍出来,额前的湿发还滴着水。

    待擦完头发,洗漱完,已是临近凌晨两点。

    裴远之看了眼时间,没有上床休息,而是坐在落地窗边的桌椅上,打开笔记本电脑。

    身为KS律所的合伙人之一,除开出差这边的工作,他还有别的事务要处理,S市的资本并购组和争议解决组也定时汇报工作,需要他去把控项目进程和管理客户反馈。

    除此之外,KS在IPO市场具有一定范围的知名度,是许

    多外国及本土企业的选择之一,这一块的业务今年也逐渐发展起来,刚起步的板块需要投入更多精力。

    待这一切处理完毕,已是深夜凌晨三点。

    裴远之上床休息。

    他睡眠质量很好,几乎从不做梦,今晚却意外做了一个梦。

    洗手台上,冷灰色的大理石宽且长,上面雕刻着精致的纹理,头顶上的亚克力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Cereriamolla的香薰蜡烛静静燃烧,黑木兰百合的清香在空间里弥散。

    这个浴室的布置,裴远之并不陌生,是他和季舒楹去泓园看的那一套房。

    “知道了怎么样?不知道又怎样?”

    季舒楹仰头看着他,神色微恼,淡色的花朵似的唇瓣一张一合。

    一模一样的话语,一模一样的神情。

    连她唇釉的颜色,也与那天如出一辙,蜜色的,晶莹的,像盛放的蔷薇,含着清晨的露水。

    裴远之清楚地知道这是梦。

    他可以选择醒来,也可以选择像个旁观者一样,继续把这个梦做下去。

    裴远之垂眼盯着她的唇,没说话。

    安静的空间里,门忽而被叩响。

    外面有人在敲门。

    一开始是很礼貌的轻叩,直到后面发现里面人没有回应,节奏逐渐混乱起来,敲门声也越来越大。

    很急。

    房东的声音,夹杂着顾柏晏的声音。

    “有人在找我。”季舒楹也听到了,肉眼可见的慌乱,想要去开门,却被人扼住手腕。

    她回头,看到是裴远之后,更羞恼地想要挣脱,“裴远之你干什么……”

    她问他干什么。

    裴远之视线锁住她的脸庞,忽而松开手。

    季舒楹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下巴被人扣住。

    微凉的唇落下,堵住了她未出口的话。

    刚开始,他吻得很轻,只是类似抚摸的碰触,一下又一下。

    季舒楹回过神以后,微启唇想要斥责,裴远之却在她开口的瞬间,撬开了唇瓣,一路纵入。

    舔舐,吸吮,占有,标记。

    猎物与所有物。

    从清醒到朦胧,头晕目眩,近乎于醉酒,一阵阵发热。

    一个湿润的强吻。

    季舒楹白净的脸颊微微泛红,浸润上晚霞的绮丽,似白瓷晕粉,眼睛漂亮得发亮。

    她的脸很烫,耳垂也很烫,温度透过他的掌心传递过来,一阵阵的发热。

    换气的间隙。

    裴远之伸手打开水龙头,调到最大,水声很大,将门外的嘈杂声尽数掩住。

    ……

    醒来后,裴远之揿亮手机屏幕。

    5:00AM

    早上五点,他睡了两个小时便醒了。

    睡前还清清爽爽的身体,有些异样,黑眸不复之前的清明冷静。

    裴远之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掌心。

    他记得梦里的画面,也记得这只手扣住她下巴时的触感,他的指腹有茧,略显粗粝,而她的肌肤软嫩滑腻,碰上去像豆腐,一不小心就会从掌心溜走。

    太真实了,真实得仿佛这一幕就这样发生过,只是选择了遗忘。

    裴远之起身冲了个澡,换了套睡衣,又让客房服务送了瓶Glenfiddich过来,开瓶,就着夜色慢慢酌了一小杯。

    他对自己的酒量很清楚,一小杯,基本上跟白水差不多,对身体没什么影响。

    酒店所处的地理环境很好,三环内的国贸CBD,落地窗的高层视角能俯瞰京市的繁华夜色,高耸伫立着的写字楼与商业大厦交辉相映。

    酒店外缘是一条河流,似丝带穿系而过,再远处,是葱葱郁郁的绿化,夜色里,黝黑的树木被银河似的马路车流和远近的城市灯火点亮。

    不眠的无夜之城。

    不多时,夜幕退去,清晨六点,天慢慢亮了。

    裴远之如常早起,去酒店的健身房锻炼,三楼餐厅吃早餐,而后处理今天优先级最前的工作。

    这是他平日的一贯节奏,不过现在却多了一个步骤。

    餐厅里,裴远之倒扣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伸手翻过来,屏幕亮着,弹出新消息的提示。

    裴远之划开锁屏。

    新消息是张姨发过来的。

    这两天,张姨一直尽职尽责,她的工作内容除了照顾好季舒楹的衣食起居之外,每天还会按照裴远之的要求,定时汇报季舒楹的情况。

    从身体情况、产检报告,到季舒楹今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大到身体状况,小到心情如何,事无巨细,兢兢业业。

    【太太好像不太习惯裴太太的称呼,让我叫她季小姐。】

    【从医院回来之后,季小姐接了个电话,晚上在家里,不知道是怎么的,季小姐的脸色看上去好像心情不是很好。】

    【季小姐今天早上吃了一碗牛腩粉和两个奶黄包,中午吃了蒸龙利鱼柳,晚上喝了三鲜汤,季小姐说喜欢吃我做的奶黄包,夸我手艺好,还说明天也要吃呢。】

    ……

    【季小姐说今天晚上不用做饭,她在外面吃。】

    最后一条的发送时间是十分钟前。

    裴远之回到主屏,看到电子日历上显示的时间。

    今天是他出差的第四天,周二。

    想起什么似的,裴远之忽而轻点屏幕,打下一行字-

    【她有没有说今晚和谁吃饭?】

    第35章 35查岗

    扔下那句‘你没空我就花钱雇个人’之后,季舒楹倒是十足的硬气,真的没有再主动联系过裴远之。

    冷静下来后,她也知道事出有因,无可厚非,毕竟正常情况下,工作上的正事更重要,至于别的,可以另外再协调时间。

    而裴远之这种事业为重的工作狂,自然更不可能为了她动动嘴皮的一句话,就扔下在京市的一众事务和同事老板,飞回S市。

    想清楚了,也就不在乎了。

    管他的呢,爱来不来。

    但不生气归不生气,她就是不爽。

    季舒楹不是会委屈自己的性格,真的托人打探起了此类业务。

    别说,还真有这种业务,正所谓有市场有需求就有供应,‘一日男友’‘陪旅游’‘陪见父母’‘陪过年回家见亲戚’此类,层出不穷,甚至还可以提身高外貌的要求——不过得加钱。

    林真真听季舒楹说了要求,倒是分外热情地发了份PDF给季舒楹。

    季舒楹粗略翻看了一下,清一色比较优秀的外貌条件,还可以挑选身高和学历,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按小时计费,包天的价格基本是1k起步,一周或者一个月有别的报价,还备注的有演技好坏。

    季舒楹兴致勃勃看了半天,备选了好几个。

    “不怕你那位新上任的男朋友吃醋吗?”电话里,林真真多问了一嘴。

    季舒楹轻哼了一声,“他管不着我。”

    先不说两人还不是合法夫妻的关系,就算真被知道了,她也理直气壮,既然对方没空,那她就花钱雇人,又没让裴远之出钱,还能阻拦她不成?

    一开始只是赌气的话,现在季舒楹是真的来了兴致。

    她认真考虑起来,问林真真,“有没有演技好一点、心理素质好点的?免得被我妈妈审问了几句就露馅了。”

    林真真‘唔’了一声,季舒楹的妈妈钟冰琴,她从小到大没少见过,是个看起来很温柔实则底线分明的精明女人,确实得多考验下,“我帮你问问。”

    林真真人脉广,还真的给她找到了一个符合要求的男生。

    男生叫谢岑世,22岁,电影学院大三学生,在校期间成绩优异,期末排练的作品拿过学院好几次奖,拍过小成本网剧,心理素质和演技都不差,当然,价格也收得比较高,不过林真真那边有熟人关系,打了折。

    季舒楹和林真真约好了周二下午先找个地方碰头,对一对口径,再回季家。

    她提前一天吩咐过司机:“明天下班不回家,送我去这里。”

    季舒楹报了一串地址,是S市市中心那边有名的一家餐厅。

    司机付叔点头应

    了,没有多问。

    付叔约莫六十岁,有点矮,但精明干练,看起来只有五十出头,沉默寡言,并不多话,只按照命令办事。

    这几天上下班和去医院都是付叔送的,季舒楹想的话,和谁都能聊起来,不多时,她便从付叔口中了解到,付叔其实是退役的军人,家里还有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儿,在法院上班;而付叔和裴家似乎也有一定的渊源。

    再多的,付叔就不肯说了。

    这几天,季舒楹用人用得很习惯,如鱼得水,物尽其用,一点初次使唤人的不自然都没有。

    唯一不太习惯的是……

    季舒楹下意识看一眼书房。

    早上七点多,书房的门依然紧闭着。

    这几天书房的灯没有亮过,昭示着男主人出差在外。

    早餐依然是张姨做的,张姨的手艺不错,奶黄包香甜软糯,牛腩粉也鲜香可口,细细的透明粉丝,牛肉炖得很软烂,入口即化,热气腾腾的微白汤汁上浮着一把绿色的葱和香菜。

    但季舒楹吃了一小筷,竟然更怀念记忆中的那碗带着小麦清香、爽利蔬菜的鲜肉鸡蛋汤粉。

    人的味觉真奇怪。

    绝对绝对不是因为她想吃裴远之做的东西。

    季舒楹如是下定义。

    又吃了一筷,季舒楹才注意到,旁边打扫卫生的张姨,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一直频频看向自己的方向,欲言又止。

    “怎么了张姨?”季舒楹眨了眨眼,主动开口问,唇边不小心沾了一点奶黄馅,她一边问一边抽了张卫生纸擦了一下唇角。

    张姨回想起十分钟前收到的那条消息。

    这几天跟季舒楹接触下来,她也很喜欢这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虽然有些要求不太理解,也有些严格,但总的来说,很好相处,笑起来时让人心都化了。

    但,接下来要问的问题稍微有些超出雇主与被雇人的界限。

    张姨想起银行卡刚收到的转账,在金钱的诱惑下,还是咽了咽口水,试探着问:“季小姐,今天晚上您是要和谁吃饭呀?”

    季舒楹喝汤的动作顿了一下,没说话。

    怕季舒楹被冒犯,感到不舒服,张姨又连忙补充道:“我担心是我做的饭菜您不喜欢吃,才要出去吃饭,现在社会食品安全问题很多,担心您吃到不好的东西。我做的呢,口味不好说,食材肯定是最新鲜最健康的……”

    张姨絮絮叨叨找补了一大堆,季舒楹笑了笑,只道:“您做的挺好的。”

    除此之外,季舒楹没再说什么,一句多的也没透露,张姨也不敢再问了。

    说来也奇怪,这位季小姐看着年轻,不大的样子,张姨经验丰富,也当过很多大户人家的家政人员,算是见识过不少风风雨雨,但面对季舒楹,竟然有些油然而生的小心翼翼和胆怯。

    另一边。

    京市。

    六月的天,碧空如洗,高楼林立,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灿烂日光穿透银灰色的玻璃幕墙,投射在桌面上,将一叠叠的文件纸张照得近乎透明的淡薄。

    眼下,会议室里的气氛紧绷着,暗流涌动,资本博弈,不同方代表不同的利益,针锋相对间,言语化为利剑,硝烟味很足。

    叮。

    放在会议桌上反扣着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裴远之神色仍是专注倾听的模样,右手取过手机,划开。

    旁边的助理也注意到了,裴律今天看手机的频率相比以前都要多一些。

    他跟了裴远之三年,对自家上司的一些工作习惯也比一般人了解,譬如会多线程处理事务,在团队接到某些深受多方关注压力颇大的案例时,也会睡前喝点Whiskey。

    眼下,会议中需要看的消息,定然是紧要的正事。

    助理不知道,他以为是‘工作正事’的聊天框里,实际记录着的是——

    【季小姐和一位女性朋友约在了餐厅,到场的还有一个陌生年轻男性,二十岁左右。】

    【图片.JPG】

    付叔的用词很委婉。

    实际上,他也没想到这份工作除了当司机之外,还有担任‘私家侦探’这样的职务。

    裴远之没回复这条消息。

    他屈指点了几下桌面,像是在思考,忽而叫了一旁的助理。

    “我在裴律。”

    助理立马低声应了,俯身过来,严阵以待。

    他以为是有什么关键的重要材料需要打印出来纷发给众人,或是有什么核心点团队没有注意到,需要通过他来提醒或补充。

    没想到——

    “你先主持一下会议。”

    裴远之淡声道。

    助理愣了一下,反应很快地点头,“没问题。”

    他没多想,看裴远之拿着手机,起身去了旁边的小会议室,想着裴par不愧是裴par,日理万机,肯定是客户电话或者是本部那边有什么别的紧急事需要去处理一下。

    S市,餐厅里。

    林真真先到了餐厅,点了些小食和前菜。

    她清楚今天的重头戏不在自己身上,等季舒楹到场,就先把谢岑世介绍给了季舒楹。

    “这个是我朋友的学弟,谢岑世;这个是我好朋友,季舒楹。”

    林真真指了指身旁的人。

    “季姐姐好。”谢岑世情商很高,林真真话刚落下,他就立马热情地打招呼,声线很有少年感的清爽。

    季舒楹打量了两眼。

    谢岑世长得确实有些小帅,一双澄澈的狗狗眼,仿佛会说话,一看就是长辈们会喜欢的乖乖类型,看着就干净乖巧又踏实。

    “你好。”她也回应,礼貌性地浅笑了一下,“具体情况,真真跟你说过没?”

    谢岑世摇了摇头。

    “那我先跟你说一下……”

    事不宜迟,季舒楹先跟谢岑世简单交代了一下今晚对方将要面临的情况。

    “不着急,慢慢讲,喝点水。”林真真在旁边,推了一杯刚点的青梅酒过去,对上季舒楹的视线,清咳了一下,有些心虚。

    之前那次醉酒,林真真记忆犹新,她带着季舒楹去玩,本来是想着放松身心,把季家那堆破事都丢一边。

    结果没想到季舒楹喝多了,哭得稀里哗啦的,什么都往外说。

    她安慰季舒楹:“放心,这梅子酒低度数的,后劲儿也没有那么强,绝对绝对不会像之前那样了。”

    季舒楹自然不可能喝酒,推掉了,但还是给好友面子,喝了几口饮料。

    正一边喝一边讲着,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林真真用手肘推了一下季舒楹,“你有电话。”

    “嗯?”

    季舒楹瞥了一眼,似乎是一串电话号码,没有备注,那应当是不重要的电话。

    她跟谢岑世讲得正专注,压根没有理。

    没有人接,手机停下来。

    似一尾冰冻的鱼。

    但消停了没一会儿,手机又继续震动起来。

    林真真品出不对味了,又用手肘撞了一下季舒楹,“怎么不接,该不会是你男朋友查岗了吧?”

    她语气揶揄,眼神艳羡:“毕竟热恋期的男人,很黏人的。”

    季舒楹:“……”

    黏人,热恋期,这两个词,哪个词能跟那个狗男人沾边?

    裴远之忙着出差,连见父母的事都拒绝得毫不留情,怎么可能主动给她打电话。

    手机持续震动着,落入耳中,像恼人的噪音。

    季舒楹也有些不耐烦,拿过来想要摁掉,低头一看,视线刚落在手机屏幕上,就被显示的【京市】惊了一下。

    她不认识什么京市的人。

    不会吧……

    像羽毛似有若无地拂过,撩动了某一处心弦,季舒楹心中浮现出一个猜测。

    稳了稳心神,季舒楹仔细一看。

    好像,还真是裴远之的电话。

    之前是她被裴远之挂电话,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她不接裴远之的电话。

    如果人有尾巴,季舒楹此刻的尾巴就已经微微翘起,一晃一晃的,得意而又骄傲。

    但转眼又想,按照裴远之一贯的性格来说,应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才需要找到她?

    如是

    想着,季舒楹对谢岑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谢岑世也很懂事地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季舒楹把饮料推到一边,坐直起来,按下接通键,语气是刻意保持距离的疏淡,“有事?”

    之前某个人说过的话,被她一字不落地奉还回去。

    “张姨说你今天没回家?”

    低磁的男声,依然是冷静清淡的语气,似凌晨四点的一捧雪,冰冰凉凉。

    季舒楹对上林真真充满八卦和好奇的眼神,对方满脸写着‘是吧是吧我就说是在查岗’。

    她稍微偏过身,避开林真真和对面男生的视线,道:“对啊,之前不是说过吗,今晚我要回家和妈妈吃饭。”

    “怎么了,裴大律师不是出差很忙吗,还有空打电话关心这些?”

    季舒楹故意阴阳怪气,很难说没有借题发挥的意思在里面。

    她很想看看裴远之什么反应。

    “替我跟伯母说声抱歉,等出差回来,一定登门拜访。”

    那头,裴远之道。

    没想到听到这句话,季舒楹愣住了,张了张口。

    像猫咪挠人,出爪之后才发现全打在了沙包上。

    “……那你自己跟妈妈说,我没理由帮你转达。”回过神来,季舒楹继续刁难。

    没想到裴远之‘嗯’了一声,“你把伯母的手机号发给我。”

    ……?

    来真的?

    季舒楹半信半疑,“你真要跟我妈妈说?”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总觉得裴远之不安好心。

    “再不说,”

    裴远之慢条斯理道,尾音染着一点似笑非笑的淡讽,“伯母应当要有两个女婿了。”

    第36章 36吮吸

    隔着遥远距离,季舒楹的脸却隐隐约约烧起来。

    电话那边的这位,跟她妈妈连面都还没见过,就自称上了‘女婿’,多大的脸。

    “……谁给你名分了,你就女婿上了?”

    明知道旁边有外人在场,季舒楹还是没忍住,呛了一句。

    “那严谨一点,”电话那边的人咬字匀缓,语气散漫,“未来女婿。”

    季舒楹:“……”

    只能说,做这一行的,不仅心理素质和抗压能力强,睁眼说瞎话、咬文嚼字的能力,更是一绝。

    林真真听不下去了,上上下下地扫视着季舒楹,仿佛在说:你搁这儿谈情说爱呢?

    好友的视线如同X光灼热,季舒楹有些不自然地清咳了一声,赶紧敷衍了一句,结束了通话。

    想了想,还是把妈妈的电话发给了裴远之,还分外好心地提醒了一句:【钟女士可不是好说话的人哦。】

    钟冰琴女士看着温柔,实际上是个很理智强大的人,之前任职季氏的人事总监,很擅长审问和谈判一类,不动声色间,润物无声。

    只是后来妈妈的身体不大好,才逐渐从公司里退下来,每天插插花,喝喝茶,闲情逸致。

    发完消息,季舒楹抬眼,对上对面谢岑世的目光。

    这位裴远之口中‘两位女婿’之一的一位,眼睛像小狗一样,纯真无邪,就这样眸光微闪着,半是希冀,又半是惶恐地看着季舒楹,“怎么了姐姐?”

    既然裴远之要打电话跟妈妈说清楚情况,季舒楹定然不可能再带谢岑世去见钟冰琴,不然到时候两头撞上,她就是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她给林真真使了个眼色。

    二十多年来培养而成的默契,不必她口头言说,林真真便明白了

    “不好意思啊。”

    林真真冲谢岑世笑了下,甜美温柔的嗓音说出的话却是毫不留情,“临时出了点事,今天用不着了,薪酬还是会照常打到你的银行卡上的,辛苦你今天跑一趟了。”

    听林真真这么说,自己的担忧成真了,谢岑世换了个姿势,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下,以退为进:“没关系的姐姐们,这一趟也不是为了赚钱,就想交个朋友认识一下,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尽管说,不收钱,就当帮朋友忙了。”

    对方实在太过热情,说没帮上什么忙,坚持不要薪酬,又加之让对方白跑了一趟,最后季舒楹和林真真拗不过,还是跟谢岑世交换了一下联系方式,约定以后有机会请吃饭。

    季舒楹先送林真真回家,再回季家。

    路上,林真真有些兴奋和高亢地提议,要不明天给季舒楹开个回家的欢迎party,庆祝季舒楹两个月来首次归家。

    季舒楹有些无语,“谁家好人回个自己家都要庆祝一下的?”

    林真真能不能靠点谱。

    再说了,“我又没说回家了就不走了。”

    “你不知道,这两个月,那些人背后传得有多离谱,都指望着你……”

    林真真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捂住,补救:“哎呀,就当是帮你接风洗尘了,谁说一定要把你拴在家里了。”

    林真真坚持要开,季舒楹也有些泛困,懒得再继续反驳,默认随对方去了。

    这两天,瞌睡虫又有席卷重来的架势,季舒楹打了个哈欠,想起还没跟钟女士打招呼,先把林真真送到家,回季家的路上,她低头给钟冰琴发消息-

    【妈妈,我把你电话给他了。】

    而后调低座椅,准备在车上睡一会儿。

    刚盖好薄毛毯,季舒楹的手机就叮的一声响。

    钟冰琴回消息回得很快。

    【知道】

    【我在跟他聊】

    短短一行字,吓得季舒楹魂飞魄散。

    她坐起来,睡意直接消失得干干净净,瞌睡虫都吓跑了。

    从餐厅出来到现在,这才多久,裴远之已经在和妈妈进行通话了?不需要打腹稿和做心理准备的吗?

    她自己都还没做好面对自家亲妈的心理准备。

    这个效率和心理素质,可见一斑。

    紧接着,钟冰琴的消息再度发过来-

    【你之前不是还跟顾柏晏好好的吗,跟他是怎么认识的?】

    季舒楹心头一紧,钟冰琴开始怀疑了。

    不怪乎钟冰琴怀疑,做母亲的总比旁人想得多。女儿跟丈夫吵架之后离家出走,谈了两年的男朋友也分手了,现在过了两个月再回来时,已经多了个新男朋友。

    怎么看,都怎么不对劲。

    季家家大业大,自家女儿历来天真单纯娇生惯养长大的,容易被有心人觊觎上。

    季舒楹连忙将聊天记录转发给裴远之,问怎么统一口供。

    那边回复得很快。

    Ferek-

    【工作认识】

    严格来说,这话也没说错,她第二次见裴远之,就是机缘巧合下,君德和KS工作场合上的碰面。

    季舒楹如实回复了钟女士,顺手把KS官网的介绍页面发了过去,将裴远之的情况抖了个底。

    另一头,刚开始通话不久的钟冰琴,看到女儿发来的消息,眉头皱起。

    律师?

    似乎还是个厉害的律师?

    女儿从小被她宠着长大,没有心眼,跟律师谈恋爱,还不得被吃得死死的?

    当然,女儿能跟对方谈恋爱,肯定是相处得不错,但恋爱中的女人是盲目的,这句话,钟冰琴自己最有心得体会。

    不过,钟冰琴也没有一票否决对方,决定提出视频通话,再跟这位多聊一会儿。

    她也是有点颜控的人,不然也不能年轻时被季茂明那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迷得神魂颠倒,不顾家里人反对嫁给季茂明。

    没想到,视频一开,钟冰琴默了几息后,问:“你爷爷是不是裴玉和?”

    得了肯定的答复后,钟冰琴的心就安定下来。

    对方爷爷所属的裴氏,是钟家的世交之一;作为裴氏的后代,旁系子孙,学历高,书香世家,母亲退休前是文工团舞蹈首席,父亲也是S大学知名的法学院教授。最重要的是,这气质一看就很正。

    印象明显好转了些,钟冰琴又问了些问题,对方始终态度不卑不亢,自带气场,简明利落,一看就是情绪极其稳定的人。

    ……

    四十分钟车程后,车缓缓驶入季家别墅的车库里。

    季舒楹看着车

    窗外伫立着的独栋别墅,簇新的西式洋房,三层楼高,白色栅栏,庭院里树影婆娑,米白色的鹅卵石小路。

    时隔两个月,再回到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季舒楹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想念和开心,而是有些……害怕。

    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觉。

    之前发生的不愉快的争吵还历历在目,季舒楹闭上眼,眼前浮现的还是那阵子的画面:客厅书房里碎掉的一堆又一堆的瓷器和玻璃制品;从来不抽烟的母亲抽了一根又一根,烟味重得掩盖了母亲身上历来温和安定的香气。

    而父亲与其他女人的暧昧照频频出现在新闻小报上,圈子里认识的朋友同学都来她这里打听,或幸灾乐祸,或吃瓜……消息挤爆了社交软件。

    季舒楹睁开眼,那些画面又消失了。

    她从车上下来,就看到钟冰琴站在铁门口等她。

    钟女士穿着衬衫和中长半裙,身形高挑,脊背挺拔,脸上有着岁月流逝而过的痕迹,却并不显老,反而分外雍容端庄,温和沉淡。

    “怎么,都不认识妈妈了?”

    钟冰琴率走上来,展开双臂,微笑着要拥抱女儿。

    “妈妈……”

    季舒楹刚开口,随即被钟冰琴一把抱在怀里。

    她嗅到钟冰琴肩颈里熟悉的温和安定香气,是妈妈常用的女士香水和肌肤的味道,差点落下泪来。

    松开怀抱,钟冰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季舒楹几眼,放下心来,语气很欣慰,“我的乖囡囡好像胖了。”

    “胖了吗?”

    季舒楹摸了摸脸,她自己察觉不出来,但摸着的手感和弧度似乎是要比以前圆润了一些。

    一定是张姨做饭太合她的口味,所以这两天没忍住多吃了一点。

    可惜现在不适合照镜子,不然她现在就想看看是不是真的胖了。

    季舒楹挽着钟冰琴的手,进门,家里的阿姨提前备好了晚餐,母女两准备边吃边聊。

    入座后,季舒楹看了一圈,只有她们母女的餐具,钟冰琴一眼看穿女儿的心思,道:“你爸爸国外出差了。”

    季舒楹没说话,只吃菜。

    自那之后,她从来没叫过季茂明‘爸’,只用‘他’代称。

    “你也长大了,马上要毕业了,不是小孩子了,妈妈想跟你当面好好讲一讲。”

    待吃得差不多,钟冰琴放下碗筷,正色道。

    季舒楹第一次看母亲这么凝重的脸色,点了点头,难得安静地听妈妈讲述这两个月发生的事。

    季茂明一直要求离婚,甚至愿意多割让一部分利益和股权,只为了早日给私生女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入季氏集团。

    钟家家大业大,更看重面子和体面,不在乎这点钱,这场家事的矛盾闹得沸沸扬扬,钟家嫌弃这件事闹得越来越大,只希望钟冰琴赶紧收尾,免得丢人。

    但钟冰琴有自己的原则,不离婚也是为了保证自己儿女的利益,季茂明有恃无恐,不外乎最近几年来已经悄无声息地转移了大部分财产,钟冰琴要以夫妻共同财产的名义,先追回一部分被季茂明已经转移的财产,必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离婚,也跟娘家人在这方面产生了歧义。

    “……所以,并不是妈妈不想离,而是现在不能离,律师给的意见是,先拖住,收集够财产转移的证据,再上法院。”

    钟冰琴语重心长道。

    季舒楹听着,有些胸闷心悸,但她已经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失态,闻言只是深深吸了口气。

    两个多月的脱敏,她已经能做到尽量平静镇定地听妈妈讲述这件事。

    接受自己的‘家’已经名存实亡,父母只是因为利益和子女,暂时勉强维持着这一段婚姻。

    而到这一刻,季舒楹才终于明白,在知道父亲有婚外情和私生女的情况下,母亲为什么没有选择离婚,而是有自己的考量。

    “我明白了,妈妈,不管发生什么,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季舒楹吸了吸鼻子,尽量控制住自己的鼻音,认真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也愿意出自己的一份力。”

    “在学校的这几年,我从来没有荒废度日。”

    钟冰琴失笑,“你外婆也不是吃素的,借给了妈妈一支专业团队,哪里用得着你来帮忙?”

    她伸手刮了刮女儿的鼻尖,语气宠溺:“你只要别被这件事影响,天天开心的,做一个幸福快乐、健健康康的小朋友,妈妈就心满意足了。”

    发生了这么难过的事,经营了二十多年的婚姻,出现了第三者,而妈妈在发现这件事之后,想的第一件事竟然维护自己和儿女的利益。

    季舒楹鼻子更酸,心里骂自己笨,人甚至不太能理解两个月前的自己。

    母女两又促膝长谈,从季舒楹小时候的事聊到十八岁成人礼。

    在季舒楹十八岁时,季茂明也曾力排众议,想方设法团结了董事会,一致投票通过了他把季氏2.3%的股份作为季舒楹成人礼物的提案。

    然而,人心易变,七年后,这成为了父爱唯一存在过的证据。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夜谈结束,已是临近深夜十点,母女两互道晚安,季舒楹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

    推开门,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扑面而来。

    季舒楹环顾四周,二楼基本都是她的地盘,她的卧室空间很大,薄纱似的窗帘随夜风飘动,光影朦胧,浅色的装潢,优雅恬静,布置和摆设,都还保持着她离家之前的模样。

    她一向不喜欢别人进她的房间,没有她的允许,阿姨也不会进她的房间。

    甚至连书桌上的书,都保持着翻开的姿态,书签别在第十三页的位置。

    旁边的桌面上没有灰尘,光洁如新,一看就有阿姨定期进来打扫卫生。

    梳妆台上的化妆品也散落着,当时季舒楹离家得匆忙,随便拉开抽屉装了一包没拆封的化妆品们就带走了,如果她在,同意的情况下,阿姨会在打扫卫生时收纳,保持整洁,但她不在,知晓她习惯的阿姨们都不敢动。

    门被敲响,季舒楹说了一声“进”。

    “楹楹小姐,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吗?”阿姨怕打扰季舒楹的私密空间,门口只露出一条缝,温声道,“厨房里温的有鸡汤,还有睡前安眠汤。”

    季舒楹晚饭光顾着跟钟女士聊天了,没吃多少,但此刻也不饿,只要了碗睡前甜汤。

    她洗完澡,换了真丝睡衣,舒舒服服回到床上。

    床头柜上摆满了一排各式各样的玲娜贝儿和星黛露公仔,或高或矮,或大或小,参差地站了一排,像一个小家族,有的是她自己买的,有的是妈妈送的,C位那只是林真真从国外帮她带回来的限定版,圣诞、新春、夏日、万圣……琳琅满目,款式不同,淡蓝色的蝴蝶结发带,红白相间漂漂亮亮的小衣服,戴的帽子和细节装饰也不一。

    季舒楹取过最喜欢的一只,抱在怀里蹭了蹭,闻到了熟悉的、属于公仔独有的面料味道,油然而生一种亲切感。

    回到自己熟悉的空间,那种回家的不适应和陌生,消散得干干净净。

    季舒楹拿过床头充电的手机,终于有空看消息。

    班级群里,第一条置顶便是关于领取毕业证结业证、以及毕业典礼时间安排的通知。

    季舒楹看了眼时间,在两周后的周五上午九点,地点是学校最大的操场上,忽而有些毕业的惆怅和失落。

    研二的课少了很多,下半学期大家基本都忙于毕业论文和实习,季舒楹很早就搬出来住了,除了前面毕业答辩回校过一次,已经好多天没

    回学校了。

    浏览完一些重要的消息,鬼使神差的,她点进于惠之前转发给她的KS律所招聘启示里。

    季舒楹划到最下面的实习生那一栏,看着JD(职责描述)。

    不管大小所,对实习生要求的工作职责大同小异,无非是协助团队去起草、审核、校对一些法律文件,帮忙进行案例检索,法律分析,处理案件资料,涉及到文书工作,做些助理律师的活计,都是一些比较琐碎的事务。

    但KS是个大平台,肯定有机会接触到更多夯实的案件,季舒楹能有机会参与到,之前杜律根本不让她加入的案件研讨会。

    再往下,是职位要求。

    相比普通的律所,KS的要稍微严格一些,必须是国内外知名院校法学专业的,五院四系优先。

    这点,季舒楹并不担心,她的条件满足一切最基础的门槛,老师曾说过她的法学基础算是比较扎实的一批,缺的只是实践锻炼。

    ……

    季舒楹看完,投递简历的截止时间是今晚12点,想了想,还是投递了一份简历。

    杜律明显不打算留用她,像一颗随时会引燃的炸弹,季舒楹要骑驴找马,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S市的大小所那么多,她不喜欢君德的氛围和环境,换一个便是。

    KS录用与否,面试都是一次弥足珍贵的经历。

    没多久,家里的阿姨就进来给季舒楹送睡前小甜汤,在保温壶里,刚出炉的,冒着热气。

    慢吞吞喝了一口阿姨做的牛奶银耳汤,热乎乎,甜滋滋的,一下子,被季舒楹前面强压下去的困意就泛上来了。

    她这两天有些嗜睡,今天差点在车上睡着,前面八点多的时候也有些犯困,但在钟冰琴面前,怕露出破绽,一直不断地喝水保持清醒,强撑着到了现在。

    哪怕困,季舒楹也没忘记自己的好奇心。

    指尖停留在聊天框里,季舒楹迫不及待地给裴远之打了视频电话。

    等待接听的时间漫长无比。

    另一边。

    京市,洲际酒店。

    整个团队几天下来二十四小时的高强度运作,也得到了回报,收购案很顺利,经过接连不休地磨,双方达成了初步的一致,大的方向和金额范围已经定下来了,剩下的是一些具体条款的细节,细枝末节的磨合。

    推进顺利,众人今天得以提前下班。

    回到酒店时,还不到十点钟,四五天来,第一次这么早下班,一个个都疲倦中难掩兴奋。

    “今晚终于可以十二点前睡了!”

    “明天可以睡到八点再起床了,感动……”

    “这两天到处跑,脚后跟都给我磨破了。”

    行政套房里。

    裴远之洗完澡出来,惯例在窗边打开笔记本,一杯冰威士忌放在桌上。

    对他来说,晚上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只是没过十分钟,放在旁边的手机振动起来。

    裴远之瞥了眼,是季舒楹打来的视频电话。

    而眼下,再过十五分钟,还有一场线上会议。

    在挂断还是接通中思量,裴远之眉心微折,还是点了接通。

    下一秒,一张放大的脸占据了屏幕中间。

    “裴远之!”

    人未看清,声先夺人。

    清透悦耳的女声,上扬的语调,经过电子设备的处理,浸着丝丝缱绻软糯,像是有些犯困,带着微重的鼻音。

    裴远之侧头看去。

    屏幕里的背景有些陌生,她似乎正侧躺在床上,乌发倾斜下来,似绸缎般光滑如水,盖住半个软乎乎的枕头,屏幕下面的一角有个粉白色的公仔耳朵,很抢镜。

    床头柔和的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映出一张粉黛未施、干干净净的小脸,漂亮的荔枝眼仿佛会说话。

    收回视线后,裴远之将手机放在一旁的ipad支架上。

    季舒楹侧躺在床上,手机就放在旁边的枕头上,半立着。

    接通后,她反而有些紧张起来,好奇地看着屏幕那边。

    似乎是在酒店里,灯线昏暗,这个角度,季舒楹只能看见上方半入镜的小半张下颔,线条锋利而又利落。

    往下,却不是平日惯常的衣冠楚楚,没有穿衬衫,而是穿着睡袍的上半身,脊背挺拔,领口松松,露出饱满微凸的喉结和平直的锁骨。

    不复平常的禁欲冷淡,反而泄出几丝随意。

    一片大好男色。

    其余的大部分画面,被薄膜键盘和黑胡桃木的桌面占据。

    看不到笔记本上的屏幕内容,也看不到裴远之上面的脸,隐私都被保护得很好。

    画面昏黄,是光线暗特有的低饱和度,模模糊糊,影影绰绰,更显得神秘。

    “还没睡?”

    季舒楹还在打量的时刻,裴远之开口了。

    随着这句话落下,屏幕里出现一只手,明显属于男性的大骨架,握着鼠标,滑动着。

    冷白的手背下,叶脉似的薄薄青筋,骨节清晰,充满了力量感,更加禁欲。

    鼠标点击的声音接连响起,和着浅淡均匀的呼吸声,交织成白噪音。

    初夏的夜晚,暖潮浮动,湿气氤氲。

    季舒楹目光停留在喉结上的那颗小痣,微默的几息,明明刚喝过甜汤,却又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她勉强扯回思绪,回想起自己的来意,开门见山地问:“你到底跟妈妈说了什么?”

    不怪乎她好奇,顾柏晏都是被审判过几轮,才勉强过了爸妈那一关,当时妈妈担心她被骗,愣是将顾柏晏的背景、档案、家中几代人都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作奸犯科或者别的不好事迹,才松口的。

    而今晚,这么短的时间,她都怀疑裴远之给钟女士灌了什么迷魂汤。

    “说了正事。”

    裴远之视线未曾离开眼前的笔记本屏幕,惜字如金。

    季舒楹扯了一下被子,将自己半张脸埋在被子里,额头轻轻蹭了几下柔软的真丝被,瓮声瓮气道:“你不会偷偷说我坏话了吧?”

    “……”

    这种幼稚的问题,裴远之压根懒得回答。

    但季舒楹不甘无声的沉默,又继续问:“你说了要等出差回来才能正式上门之后,我妈妈她当时什么反应,没生气吗?”

    “没有,伯母很善解人意。”

    这个‘善解人意’,怎么越听越奇怪。

    季舒楹选择性地忽略掉这句有点刺耳的词,又继续问:“那妈妈问你家庭情况了吗?”

    “嗯。”

    裴远之应了一声。

    “那你都说了吗?”

    “嗯。”

    “她没有起疑吗?”

    “嗯。”

    “……你肯定是在敷衍我!”季舒楹没问出什么有效的消息,有些不满,指尖蹂躏着怀里粉色公仔软趴趴的大耳朵。

    “没有。”

    “就有!”季舒楹音量比之前还要大。

    裴远之停下动作,看向屏幕,“怎么才不算敷衍?”

    “把我和伯母的交谈整理出一份书面记录给你,就不算敷衍了?”

    季舒楹眨眨眼,跟他对视。

    她再迟钝,也能从裴远之微拧的眉头中读出一些不耐的意味。

    “谁要看书面记录了……”

    季舒楹嘀咕着,换了个姿势,下面似乎被什么小东西硌了一下,她有些奇怪,伸手探进被子里,摸索了几下。

    眼看着从裴远之嘴里问不出什么,季舒楹打算明天再去问钟女士,毕竟钟女士心软,应当多软磨硬泡几下就知道了。

    “那你多久回来?”

    一边将摸到的东西拿出来,季舒楹一边随口问。

    手感冰冰凉凉的,很舒服,摸起来光滑柔软,近乎亲肤的材质,但形状却很奇怪。

    季舒楹还没看清手里的东西,就听到裴远之反问她:“你很关心?”

    “谁关心你了——”

    季舒楹抬眼,忽而察觉到不对。

    裴远之也刚好在看她,两个人的视线相撞。

    但他的视线随即落在了屏幕右下方,眼神有些微妙,很快就恢复一贯的平淡。

    季舒楹偏头,循着对方视线的方向看去。

    手里静静躺着一只精致小巧、曲线光滑的——

    吮吸式小玩具。

    还贴心地做成了小海豹造型。

    季舒楹大脑有些宕机。

    这什么玩意儿?怎么会在她床上?

    一点零碎的记忆碎片翻检而过,她想起两个多月前,某个寻常而又普通的一个晚上。

    洗干净之后,实在太困了,她没有收

    纳回盒,上床往旁边一扔就闭眼睡觉了,没想到滚进了被子深处。

    偏偏生得小巧,她进被窝时也没注意。

    语言组织能力一瞬间失效,季舒楹的手本能地把这个东西重新往被子里塞,企图藏住。

    然而。

    已经晚了。

    那边的人已经看到了她手里的东西。

    深夜,视频电话,床上,紧裹着的被子,而她不太安分,在床上总喜欢乱蹭。

    就这么巧,一切的一切,加在一起,足够人遐想连篇了。

    季舒楹唰的一下把被子扯起来,盖住了手机的前置摄像头,然而盖得住屏幕,却盖不住话筒那边传来的声音。

    意味不明的,似有若无的。

    “打视频是为这个?”

    冷淡的声线染上夜色的微凉,低低的,像磨过砂纸,带着颗粒感的好听。

    “……”

    季舒楹将被子扯起来,蒙住脸,不说话装死,耳垂红得可以滴血。

    冰冰凉凉的真丝被并不能降温,反过来,仿佛要将被子也升温。

    “别把自己闷死了。”

    裴远之余光扫了一眼屏幕。

    黑乎乎的画面,很安静,安静得连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也听得清清楚楚,让人轻易地猜出这边的情况。

    季舒楹闻言,又把被子拉下去,只露出小半张脸,呼吸着新鲜空气。

    她看着屏幕那头的人,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谁为了这个!你要不要这么自恋!”

    她的情绪起伏太过明显,而裴远之一如既往的冷淡和客观,像是在跟当事人交代上庭前的注意事项。

    “孕期有欲望很正常,不过医生说过,孕早期不能同房,孕中期可以适度。”

    裴远之说,隔着屏幕,对上那双水光潋滟的荔枝眼。

    顿了顿,他薄唇微牵,“想要我帮忙?”

    第37章 37酥麻

    帮忙?

    帮什么忙,这种东西又能怎么帮忙?

    季舒楹张了张口,想要反驳,忽而想起之前买小玩具时,有一条介绍的宣传语是——

    远程遥控模式。

    遥控模式是什么样子?她从来没用过。

    脑海中的画面一路发散,联想……

    季舒楹呼吸微妙地滞了一下,硬生生强迫自己停止联想。

    不能再想了。

    如是想着,季舒楹手指滑过屏幕,想点击翻转摄像头,指尖微颤着,有些不受控制,不小心碰触到了红色的挂断键。

    视频通话结束。

    这样显得她心虚似的,季舒楹率先打字解释:【刚不小心点错了】

    胸腔里的心还砰砰跳着,整个人都有些发虚,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稳,幸好是在床上,腿软也没事。

    Ferek

    【早点休息,合理控欲】

    “……”

    季舒楹盯着那四个字,像是要把屏幕盯穿。

    什么叫合理控欲,什么意思?裴远之什么意思!!

    她真想直接买张到京市的机票,飞一千千里过去,拽着裴远之的领带让他说清楚。

    好了,这下好了,那句解释变得多余,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季舒楹越想越坐不住,又气又急,既气自己没收拾好发生这么尴尬乌龙的事,又急现在有口说不清。

    她手指按在语音键上,清了清嗓子,长按:“那个,我跟你解释一下,这是个意外,是个巧合,我今天刚回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那里。给你打电话也是因为好奇妈妈跟你说了什么,没想过要你帮忙,也不需要,我要真想用,至于打电话给你吗?再说了,这又不是我专门拿上床的,我没想用……”

    说了一大堆,绕来绕去的,她也不知道裴远之能不能懂她的意思,平时清晰伶俐的口齿仿佛在今夜离她远去。

    真的很无辜。

    但希望他能懂她的本意。

    她绝对、绝对不是他想的那样。

    叮咚一声,弹出新消息。

    季舒楹低头看去,满怀期待。

    Ferek

    【是,它自己飞上床的。】

    季舒楹:“……”

    她好想死。

    另一边。

    助理站在门口,线上会议快开始了,一般都会提前上线,他专程过来提醒裴律十一点的跨洋会议。

    果然,上面人有上面人的不容易,他虽赚的相比之下少很多,但还能十二点前睡,不像裴par,大半夜的十一点还要开会,一开少说一两个小时,得两三点才能睡吧,但也没办法,大老板在美国,天然十二个小时的时差。

    如是想着,助理伸手,敲了几下门,轻轻地唤了声裴律,他敲得很有节奏感,点到即止。

    安静。

    没人应声。

    助理有些懵,怀疑是行政套房太大,裴律在里面没听到,于是又敲了几下,声音也提高了些:“裴律——”

    啪嗒。

    门打开了。

    挺拔修长的身影投下,裴远之靠着门,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被裴律注视时,真的真的很有压迫感。

    助理深吸口气,心里默念了一遍自己打的腹稿,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一个带着鼻音的悦耳女声,语气又羞又窘,“……又不是我专门拿上床的!”?!

    他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助理立马往后退了一步,用这辈子最快的语速道:“裴律您好提醒您十一点跟本部那边的会议要开始了明天的日程安排已经发到您邮箱请您查收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退下了。”

    而后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刷卡关门,全程不过三秒钟。

    一系列操作如行云流水,回到房间,助理第一件事就是拿过手机在私下小群里感叹。

    【!!!!!】

    【谁要吃瓜!!新鲜大瓜!】

    助理用了整整八个感叹号来表达自己的震惊之情。

    这个点,大部分律所的打工人都还没睡觉,很多还在苦逼加班的同事立马冒了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是你们那边一起出差的何par出幺蛾子了吗?】

    【之前不是有人说,这次何律专门申请去京市出差,就是为了顺便见异地女友吗】

    助理难掩兴奋地打字:【不是何律有情况,是裴par!】

    于惠刚结束完工作,去洗澡前看了眼置顶的群,她本来对这些不感兴趣,一看到是裴律相关的,想起上次从学妹那里听到的传闻,也难得冒泡问了一句:【什么情况?】

    公事归公事,私事归私事,裴律虽然在业务上要求严格,但是私下管的并不严,组内氛围不错,在小群里讨论团建吃什么或者这个par的情感生活那个par的家庭背景学历关系,是很常见的事。

    只要不太过分,领导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裴律的房间居然有人!】

    【还是女人的声音!!!】

    吃瓜的众人没想到吃到自己上司头上,纷纷炸开了锅。

    【女朋友吗?还是什么?】

    【大半夜的能出现在酒店的肯定是女朋友啊,不然还能是py啊】

    【但是裴律不是一直单身吗,什么时候有了女朋友,我反正没听说过】

    【长什么样子啊啊啊啊啊好奇什么样

    的人能拿下裴律】

    助理打字:【没看到人,只听到了声音,声音还蛮好听的,听着年纪不大】

    【切,还以为你看到人了,声音有什么,万一是朋友或者客户呢】

    【不不不,绝对关系匪浅,知道为什么吗?】

    好奇的人立马上钩:【为什么】

    【因为女声说的话里有一个关键词,‘上床’。】

    嘶。

    众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消息刚发出来不过三秒,就立马被撤回,众人私下再如何八卦,也顾忌着分寸,不敢太过界。

    于是,现在都很有默契地转移起了话题,聊天的聊天,发表情包的发表情包,总之将前面讨论的爆炸性事件揭过。

    ……

    季舒楹今夜难得的有些失眠。

    发生了这么窘迫的事,即便下意识地克制着自己不去想,脑海里仍一遍遍回放着短短十来分钟的画面,后悔又懊恼,像把一个把柄白白送到对方手里。

    过了半小时,才稍稍平息下来。

    为了转移注意力,季舒楹选择做点别的事,把那本才看到十三页的书又看了十来页,又打电话给林真真,拉着对方聊了一个小时的天。

    “我的大小姐,不就是两个月来第一次回家吗,至于这么兴奋吗?”

    林真真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催促:“十二点了,亲爱的,拜托你快睡美容觉,好吗。”

    “跟回家没关系。”

    季舒楹低声嘟囔。

    “那是为了什么?”林真真百思不得其解,“想男人吗?”

    “……说什么呢,你才想男人!”

    季舒楹真想用胶贴给林真真的嘴封住,说话生冷不忌的。

    直到凌晨,倦意和困意一起袭来,季舒楹才挂了电话,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似乎在做梦。

    夏日午后,清透的日光洒下,在地板上一寸寸地爬着,薄纱的窗帘被风吹起,翩跹似振翅的蝶。

    裴远之改了出差的时间,今天陪她一起回了季家,妈妈还没回家,季舒楹在床上午睡。

    梦里的自己闭着眼,似乎睡得不舒服,胸闷闷的,胀得很难受。

    是刚换的新内衣又小了吗?

    季舒楹闭着眼伸手,想要把带子解松一点,还是不太舒坦,干脆将扣子解了,内衣脱了,里面只穿一件吊带睡衣。

    还是不舒服。

    好像不是衣服的问题,是她的胸……胀得麻麻的。

    季舒楹闭着眼,咬着唇,因为难受,低哼着,密绒绒的睫毛一颤一颤,似破碎的羽毛。

    眼前忽而多了一抹阴影,有人走到床沿。

    季舒楹睁开眼,就看到男人站在床前,他今天来见父母,穿得很正式,灰蓝色衬衫,别了领带夹,笔直锋利的西装裤,单手插兜,腕表泛着银光,衣冠楚楚,克制禁欲的模样。

    背着阳光,神色晦暗,更显得漫不经心的高傲和冷淡。

    他垂眼,居高临下地看她,忽而开口问:“怎么了?”

    季舒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说自己不舒服。

    男人俯下身来。

    阴影覆下,季舒楹本能地闭上眼。

    微凉的指尖落下,肌肤相触的刹那,季舒楹身体细微地抖了一下,却说不出拒绝的话。

    很奇怪,他的指尖很凉,像雪尖的一捧雪,带起一连串酥酥麻麻的感觉,缓解了不适。

    裴远之的声音一贯冷静沉淡,听不出情绪:“这里,还是这里?”

    “……是这里。”

    季舒楹听到自己的声音,尾音拖长着,说不清是舒服还是难耐,甜腻得让她自己都陌生的腔调。

    鼻尖嗅到裴远之俯身带来的清冽香气,男士香水的乌木沉香,混着肌肤沐浴露的味道,很清凉,也很柔和,几乎让人沉溺。

    整个人像是浸在雨后的竹林里,淋了清冽的一场雨。

    不知道摸到哪里,原本保持着正常社交距离的碰触,逐渐变味起来。

    胸口麻麻胀胀的感觉舒缓了很多,但季舒楹身体别的地方开始难受了,比之前更甚。

    她被什么冰冰凉凉奇形怪状的东西咯到,摸索了几下,拿了出来,却发现是那个海豹造型的小玩具。

    只是没在她手里呆多久,去了男人宽大的掌心。

    那双起草审阅过合同,代表律所签过字的修长手指,此刻正把玩着精致可爱的小海豹,轻轻拨弄着开关按钮。

    像高傲的波斯猫,有一搭没一搭地玩弄着小毛球玩具,看不出是感兴趣,还是兴致缺缺。

    “喜欢重点还是轻点?”

    季舒楹听到裴远之问,嗓音冷峻微哑。

    “轻点。”

    季舒楹口是心非道。

    他看她一眼,眉梢微抬,一眼看穿她的谎言。

    “你喜欢重的。”

    他语气从容笃定。

    被主人嫌弃过的小玩具最后还是派上了用场。

    季舒楹张口,努力呼吸着新鲜空气,想要平缓一下躁意。

    没有用。

    她喜欢用小玩具,是因为时间和坡度都可以自己掌控,她掌控自己的一切,不论是情还是欲,可现在,神秘的钥匙交到了别人的手里,她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

    季舒楹闭眼,努力忍耐着,可她并不是能忍耐的人,没过几秒,就忍不了了,甚至愈演愈烈。

    她忽而起身,想要下床。

    裴远之却在床边坐了下来,从背后抱着她,不让她走。

    她的背紧贴他的胸膛,她在裴远之的怀里,对方紧实修长的手臂虚虚环绕着她。

    像有力的桎梏。

    季舒楹仰头看他,微启唇,音量很小:“我想上厕所……”

    裴远之没有松开手,只是注视着怀里的人,眸光幽深。

    “就在这里上。”

    他说。

    下一秒,开关被拨到了最高的档次。

    季舒楹‘呜’的一声娇吟,泄出唇边,下意识抓紧他的手臂,将裴远之原本整洁妥帖的袖口都抓皱了。

    她浑身都烫得厉害,掌心也热,指尖碰触到他腕骨上的腕表,冰冷冷的金属。

    围着她的臂膀进一步收紧,一点一点,像是要将她揉进坚硬的胸膛里。

    敏感的颈窝里,有灼热绵长的呼吸徐徐扑洒。

    “别动。”

    他说。

    声音清清冷冷的,像命令,又像是惩罚。

    这一秒,梦境仿佛与现实重合。

    季舒楹颈窝被身后男人的气息激得一阵阵地发颤,肩颈微抖。

    他不让她上厕所。

    弄清楚这个事实的季舒楹只能憋住,她软成一团,无法自控,但裴远之的呼吸声就在耳边,也似乎更重了一些。

    季舒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憋得眼泪汪汪,要憋不住了。

    最后的刹那,她猛地低头,一口狠狠咬在了裴远之的胳膊上。

    ……

    清晨七点。

    季舒楹睁开眼,盯着天花板。

    季家这一片都是别墅区,清晨都分外安静,偶尔能听见一两声短促清脆的鸟鸣,耳边就是自己的心跳声,有些急促,带着刚从梦里醒来的心悸。

    天刚破晓,晨光熹微。

    风儿徐徐,吹动柔纱似的浅杏色窗帘,温柔又恬静。

    天花板干干净净的白,灯是法式线条的蝴蝶水晶灯,亮起来时似万蝶振翅,暗下来时像栖息匍匐的山峦。

    身体似乎还残留着春梦后的愉悦和悸动,四肢微麻,小腹有些发热,一阵阵的。

    季舒楹伸手摸了摸额头,温度有点烫,从额头到背后,胸前,都出了些薄汗,有些难受。

    她起身,掀开薄被,去洗澡。

    偌大的浴室里,水雾弥漫,一串串的水珠爬上磨砂玻璃。

    柔软顺滑的睡衣滑落,和贴身内衣一起扔到洗衣筐里,温热的水流冲下,洗去所有的黏腻。

    除此之外,身体没有别的异样,心跳逐渐平缓、安定。

    一场了无痕的梦而已。

    意识终于完全清醒过来,季舒楹

    仰头,任由温热的水流冲刷,恍然回过神,捂脸。

    天哪。

    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不敢想,等裴远之回来,她要怎么直视本人。

    一定是因为夏日渐至,天气有些燥热和浮动。

    绝对、绝对不是因为睡前的那通视频电话-

    投完了简历,季舒楹把这个消息也跟于惠说了。

    【学姐,我来投奔你啦!】

    截图是她邮件发送成功的页面。

    于惠收到消息,也挺高兴,毕竟KS律所里的同事来自五湖四海,有毕业于Qs排名前100的海外名校,也有来自国内五院四系根红苗正的研究生,美国常春藤名校跟批发白菜一样。

    律师这个行业,注定跟普通公司不一样,同事之间除了合作共事,更多是利益来往。

    她身在其中,勉力支撑着,竞争压力也大,独木难支,多一个师妹总是好的。

    季舒楹感谢于惠帮她留意这些机会,提出请于惠吃饭。

    于惠自然欣然赴约。

    两人约在S市的一家知名黑珍珠三钻餐厅。

    晚上七点,华灯初上,外滩风景一绝。

    红鲟蒸米糕、黑醋炸猪肉、沙茶炒澳龙、黑松露温泉蛋、松露蘑菇浓汤……季舒楹先点了些菜,而后又将菜单交给于惠。

    于惠看了下,菜品福建菜居多,只加了两个菜,她们两人饭量都不大,这些足以。

    “小舒,我并不参与人事部的招聘工作,只能说讲一些我了解到的情况,以及当初我进KS的面试经验,你可以听听,作为参考。”

    于惠说。

    她还穿着白天上班时的通勤套装,头发挽了起来,眼下有些熬夜加班的淡淡乌青,整个人带点社畜独有的疲惫和麻木,说话时,却温温淡淡的,优雅又有力量。

    季舒楹听得很认真,闻言乖巧地点头,“嗯嗯,我就知道学姐最好啦。”

    于惠有些失笑,但还是认真讲了一些她知道的情况,“这次是争议解决组要招两个实习生,有很多客户是国外公司的,所以英文必须得好,文书的书面写作和基本口语都得过关,最好有留学和英文Moot经历,会有中译英或者中译英,面试的时候笔试的题型可能涉及到合同审查和法律检索报告……”

    于惠每讲完一段,季舒楹都会贴心地盛一碗汤,或是倒一杯温茶水,推到于惠面前,“润润喉,学姐。”

    于惠对上季舒楹的眼睛,年轻人的眼眸,似一汪星光,真诚而又璀璨,毫不掩饰的关心。

    她笑了笑,喝了一口汤,而后继续道:“KS的实习生不需要交工位费,转正之后的薪资也很优渥,就我当年来说……”

    季舒楹一边听,一边也喂了自己一口抹茶杏仁豆腐。

    软软嫩嫩的,像常温的冰淇淋。

    好吃。

    “……对了,小舒。”

    洋洋洒洒讲了半小时,于惠忽而停住,脸上罕见地流出几丝犹豫来,“说起来,我也有件事想告诉你,你想听吗?”

    季舒楹眨眨眼,拿起水杯喝了一口,“什么事?”

    “关于裴律的。”!

    季舒楹立马放下杯子,竖起耳朵,比之前还要认真十倍,“要听要听。”

    肯定是裴远之有什么把柄!

    “你之前不是说有内幕消息,说裴律可能在私生活作风上……有些问题吗。”

    于惠神色沉凝,像是在斟酌合适的措辞。

    “你想来KS,我觉得也得如实告诉你情况,你之前说的内幕消息,我一开始是不信的。”

    “但我前两天从同事那里得知的,裴par在外面出差,深夜酒店房间里好像有个女性在。”

    季舒楹听着,咬着叉子,没说话。

    深夜,酒店,房间里的异性。

    难道裴远之出差在外,实际上去京市是为了去见别的女人?

    “那……你同事知道那个女性是谁吗?”

    于惠摇了摇头,“没有,就听到一句话,好像是在说什么‘又不是我专门拿上床的’。”

    “深夜这个时间点,又说这种明显超出普通关系的话,结合你之前告诉我的那个内幕消息,我也有一个猜测,就是裴律可能确实有某种不为人知的男女关系。”

    季舒楹咬着吸管,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越听越觉得有可能,之前晚上打视频通话还那么不耐烦,说不定就是想赶紧应付完她而已。

    正往这个方向想着,季舒楹忽而又察觉到不对。

    “又不是我拿上床的……”

    这话她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呢?

    第38章 38未来儿媳

    “……只能说,没有什么人是完美的,裴par可能在工作上无限趋近于完美,但私生活上可能不够洁身自好。”

    于惠说得认真,没注意到旁边喝了一口树莓汁的季舒楹神情有些古怪。

    喝着喝着,季舒楹忽而放下玻璃杯,咳嗽了起来。

    于惠以为季舒楹听得太认真呛到了,连忙止住话音,抽了张纸递过去,伸手轻轻拍着季舒楹的背部。

    季舒楹又喝了口温水,终于缓过来,递给于惠一个感激的眼神。

    本来是想听裴远之的把柄,结果吃瓜吃到自己身上,这算个什么事?

    要是被裴远之知道了,这些传闻还有她出的‘一份力’,她不敢想那时候的画面。

    季舒楹想了想,还是试探性地开口:“那个,学姐。”

    “嗯?”

    于惠侧过头。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同事听错了误会了?”

    于惠没说话,神情却更不解了。

    季舒楹想到自己刚刚想出来的一个借口,决定还是为裴远之小小地澄清一下,免得他风评被害,“比如这个声音是隔壁传来的——”

    “不可能。”于惠笃定道,“这个同事是正面看到裴律了的。”

    “……”

    季舒楹舔了舔唇沿上残留着的树莓汁,又道:“或者当时裴律其实是在看什么视频或者电视剧,外放的声音刚好被助理听到了。”

    “毕竟只是听到声音,没见到人,手机扬声器也有可能发出这种声音呀。”

    于惠想了一下,道:“有道理。”

    季舒楹小鸡啄米一样地点了点头,趁热打铁,“是吧是吧,裴par不一定……”

    “但没听说过裴par私下有看综艺或者电视剧的爱好啊。”

    于惠眉头微蹙,还是有些想不通,“再说了,什么电视剧会有这种对话?”

    “能讨论上床的电视剧,好像也不是什么正经的电视剧吧。”

    季舒楹:“……”

    不正经。

    不、正、经。

    三个大字,还是来自认识人的评价,像锥心的利剑,狠狠刺中了她的心。

    天地良心,她跟裴远之的聊天内容比绿色还是绿色,比正经还正经,绝对没有搞什么**色情的东西。

    这一刻,季舒楹深深感知到谣言的可怕。

    更可怕的是,她还因为一己之气,为这个谣言的传播贡献了一份力。

    “而且,小舒你不是之前说家里有内幕消息吗,正好印证了这一推测。”

    于惠娓娓道来,听起来颇有条理的模样,“当然,我并不在现场,也没有亲眼目睹,一切都是听同事说的,这也只是我们私下的猜测,并不代表什么。”

    “单从工作上来讲,我们组内的氛围还是很好的,KS的工资待遇也非常不错,老板开明,算是一个良心平台。只是如果你对带教律师的私生活、感情生活也有要求的话,那可能得慎重考虑。”

    最后,于惠下结论:“这个行业,看起来光鲜亮丽,实际上很多都是电视剧和综艺的滤镜加成,人渣也挺多的,千万不要有滤镜。”

    季舒楹忍不住了,直起身,换了个姿势,“其实……告诉我这个内幕消息的亲戚,后来又跟我说了一件事。”

    “嗯?”

    季舒楹又喝了一口树莓汁,若无其事地道:“他跟我说之前那个内幕消息未经证实,不一定是真的。”

    “内幕消息嘛,是这样的。”于惠点点头,给了季舒楹一个‘你放心,我嘴严,绝对保密’的眼神。

    季舒楹:“……”

    完了。

    好像澄清不了了。

    她已经试图努力澄清过了,到时候裴远之怪也怪不到她头上。

    季舒楹不再想这

    些事,继续吃起菜来。

    一顿宾客尽欢的晚餐结束,季舒楹让司机先送于惠回家,再送自己。

    目送于惠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小区门口,季舒楹听到付叔问:“季小姐,是回哪里?”

    季舒楹有些纳罕,这还用问吗,“回季家。”

    以为是司机忘了地址,季舒楹重新报了一遍地址。

    付叔没说话,只默默地开车,红灯等的间隙,发了条消息。

    过了一会儿,手机又收到一条新消息。

    付叔看清楚消息内容,有些沉默地叹息了一声。

    退休之后想着偶尔做做兼职,当个司机赚点小钱补贴家用,谁知道还要担任私家侦探和传话筒,一人三职。

    他本身性格就内向不爱说话,平时在家里跟妻子女儿也能三天都不开口说一句,现在要他主动去跟雇主家开口,真是要了命了。

    这两天干的事,实在不够光明磊落,奈何主家给的薪酬也实在是高……

    做了心理建设,付叔望着后视镜里面容姣好、气质出众的女人,深吸一口气,还是唤了一声:“季……季小姐。”

    “嗯?怎么了。”

    季舒楹正低着头,玩了一会儿消消乐打发时间,只玩了几分钟就有些晕,此刻刚好抬起头来,另一只手轻轻揉捏着脖颈。

    平心而论,付叔的工作都完成得很好,就是有点不太爱说话,路上季舒楹经常觉得有点闷。

    “最近是都住在季家吗?”

    季舒楹‘嗯’了一声,不太明白付叔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那您准备什么时候回保利兰庭呢?就是您和裴先生的家。”

    “怎么了?”

    季舒楹更摸不着头脑了,什么叫她和裴远之的家?

    哪怕季茂明闹成这样,她心里只有一个家,就是季家。

    “就、就好奇,问问。”

    付叔掩饰得并不高明,甚至有些拙劣。

    季舒楹回忆了一下,最近在季家住得挺舒服的,毕竟是自己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阿姨们都是用得惯的,什么都不用操心,懂她的规矩,还会陪她聊天。

    倘若季茂明不回来,季舒楹可以一直无忧无虑地在家里呆下去。

    心头这样想着,季舒楹随口道:“等什么时候新房添置好了,我再回去吧,保利兰庭太小了,住着不如自己家舒服。”

    这听着,怎么有些不对劲。

    付叔有些发懵,但还是一字不落地将两人的对话转述给了裴远之。

    另一头。

    并购合同双方已经签署好,只差个收尾,意味着本次出差圆满完成,已经接近尾声了。

    大老板Kaleb也听说了这个好消息,大手一挥,给所有人都放了半天带薪假,安排了聚餐,众人可以在京市逛街游玩,晚上再一起吃个饭。

    经过这么多天的压抑,众人兴奋地私下讨论,遮掩不住,连一向成熟稳重、经历风风雨雨的老油条律师们也喜上眉梢。

    唯一例外的。

    作为这次出差的主事律师,裴远之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冷淡,严谨,似乎并没有被大家的兴奋激动影响到。

    收到付叔消息的裴远之看了眼聊天记录,指尖轻点着桌面,起身去了旁边的小会议室里。

    季舒楹刚洗完澡出来,就听到手机在震动,看一眼来电人,她心头警铃大作。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裴远之居然给她打电话!

    她前面刚听说了裴远之的小道消息,回到家本人就打过来了,不会是谣言已经传到裴远之那里?过来找她算账了?

    心虚的季舒楹接了电话,已经做好被算账的心理准备,没想到裴远之问的却是那天看的房里有没有喜欢的。

    季舒楹松了一口气,回想了一下。

    第一套的落地窗风景最好,地段优,还是新房,她最满意,也最挑不出错处。

    但同样的,价格也是那天看的房里最贵的。

    几千万的价格,哪怕对高收入人群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只有第一套勉强能入眼吧,怎么问起这个了?”

    季舒楹故意挑拣,“我这几天在家里住得挺舒服的,不太想回去,除非能换成泓园那边。”

    那边裴远之‘嗯’了一声,没说几句,就挂了电话。

    全程通话时间不到两分钟。

    “?”

    季舒楹盯着电话,简直莫名其妙。

    ……

    自从楼下广场舞停跳之后,廖音早上无事可做,开始喜欢跟小区里的老太太们一起在健身区坐着聊聊天。

    尤其是小儿子最近进度突飞猛涨,甚至不久后就要抱上孙子孙女了,廖音都有点不真实的梦幻感,半夜想起来都要笑出声的程度。

    就在这种情况下,廖音接到裴远之的电话。

    “怎么突然要找我和你爸借钱?”

    电话里,廖音有些稀奇。

    裴远之主动打电话,就已经很罕见了,更何况对方一直很独立,十八岁之后就没有用过家里一分钱。

    就连美国读博的费用,都是用本科时赚的钱支付,入学拿的是全额奖学金,毕业之后入职全球知名律所LDA,美国薪水不菲,毕业第一年就赚到了人生第一个一百万。

    相比之下,大儿子创业开公司,有没有赚到钱不说,反而欠了亲戚朋友不少人情。

    经济独立得早,也是因此,无论是裴远之的学业还是工作、生活,二老都说不上话,干涉不了半分。

    包括未来的‘儿媳’,也是先斩后奏。

    二老生气归生气,却也毫无办法。

    “买房。”那边,裴远之说。

    廖音更不解了,“你不是有房吗,而且前几年还买了套新的,那套住着不舒服吗?”

    公平起见,她跟丈夫很早就给两个儿子都买了套郊区的房,未装修,怎么处理都交给他们自己全权处理。

    大儿子很快装修入住,埋头创业。

    裴远之却没有住,而是贷款新买了套房,当时房价算低,廖音记得裴远之明明可以全款,但还是贷了一部分,其余资产似乎是拿去做股票、基金之类别的投资了。

    整套房从装修到交付,廖音夫妻二人都没有插手。

    那套房买之后断断续续升值了不少,光是升值的几百万,就是很多人一辈子赚不到的钱。

    小儿子在资产打理上一向有自己的想法,廖音和丈夫也就从来没有过问。

    因此,裴远之现在的财产经济情况,哪怕他们作为父母,也不太清楚。

    “旧房打算卖了。”

    “卖了做什么?”

    “打算置换一套市中心那边的房子。”裴远之说,“我看了一下天泓园和华州,都还不错,有升值空间。”

    听到这两个名字,廖音倒抽一口冷气。

    天泓园是近两年发售的优质楼盘,一平米就要十来万,地理位置优越,套内面积就没有低的,一套基本都是千万起步,令人咋舌。

    现在住的这套,都是她跟裴老头奋斗了一辈子的成果。

    “你要买湖宁区那边的房子?买来做什么?又不是刚需,现在房价一直在跌,没必要……”

    “你未来儿媳妇想住。”

    裴远之说。

    一句话,廖音立马消停了。

    她想起季舒楹上门时的穿衣打扮,人家女孩子一看就是锦衣玉食富养着长大的,提的礼物也都很高档,没道理说以后跟小儿子在一起成家了还消费降级。

    再说了,小儿子长大到现在,二十多年来,就找他们帮忙求助了这一次。

    廖音咬咬牙,问:“还差多少?”

    裴远之昨晚睡前花三分钟清算了一下自己手头的资产,除了手头能用的流动资金,现金和定期储蓄,还有一些非定期投资,想了想之后,说了一个数

    字。

    廖音松了一口气,还好,比她想象的小,在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我得跟你爸说一声,回头再去柜台,分批次打到你银行卡上。”

    廖音说。

    家中的财政权虽然掌握在她手里,但肯定还是要跟裴老头商量一下的。

    裴远之嗯了一声,“爸那边就麻烦您费心了。”

    而后又低沉地道了一声‘谢谢妈’。

    廖音有点感动,两个儿子,唯独裴远之长大以来,什么事都不用她操心,从学业到择业到工作,她都没什么参与感。

    二十八年,她什么时候看裴远之这样过。

    现在,终于……太有成就感了!

    “妈,也替您儿媳跟您说声谢谢。”

    裴远之又补充了一句。

    哟?

    廖音颇有些稀奇,这还没领证呢,儿子就已经开始替未来儿媳说话了。

    裴老头一直坚定不移地认为裴远之是‘奉子成婚’,并不看好,在家里天天叹息,不过现在看来,似乎跟他们想的不太一样?

    第39章 39她的泪

    “今天的欢迎party你是主角,你肯定得早点起来,打扮得光鲜亮丽一点,打所有人的脸啊。”

    周六上午,季舒楹没睡多久懒觉,就被林真真弄醒了。

    季舒楹这两天忙着准备面试,脑子里除了民法就是新公司法与合同编通则司法解释。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清眼前的人,后者将被子扯到一边,正蹲下来贴在她的耳边碎碎念。

    季舒楹将被子扯回来,嘟囔道:“那你自己看着办吧,我现在要睡觉……”

    她这几天分外嗜睡,几乎是背完知识点,倒床就睡,现在闭上眼,也是一秒入睡,根本睡不醒。

    林真真恨铁不成钢,但又不能真把季舒楹从床上弄起来,只好自己担任操心的老妈子,发出邀请、包揽整个派对的场地布置和酒水准备。

    好在场地是现成的,季家大,影音室、活动室、娱乐室、待客区都有,阿姨们各司其职,既有营养师也有厨师,基本不需要太费心。

    下午两点,陆陆续续有人到场,送来礼物,又笑吟吟地跟季舒楹打招呼,满口‘亲爱的好久不见想死你了。’

    但也有不长眼的人来搭话,试探季舒楹父母的事如何了,季家究竟会不会变天。

    季舒楹刚起床不久,困得睁不开眼,神情算不上热络,应付得很敷衍。

    来人看在眼里,表面上没说什么,离开时就换了脸色,窃窃私语。

    “今天要不是看在林真真的面子上,谁乐意来啊。”

    “啊?为什么这么说。”

    接话的女生十分好奇,毕竟这个圈子里惯是逢高踩低,身份阶级看得很重,之前没人敢这样私下评说季舒楹。

    “爸妈都要离婚了,小三马上就要上位转正了,她还以为她是原来那个风风光光的季大小姐么?说不定马上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女生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难怪,这么大的闹剧丑闻一出,季舒楹在圈里的身份地位确实大不如之前。

    无数人都等着看笑话。

    “而且闹了这些天。”说话的人进一步压低了声音,“听说达成了一些协议,她爸准备把私生女接回来了……”

    ……

    林真真隐约也听到了一点风声。

    “就算不是季小姐,人家也是钟大小姐,还是我林家永远的座上宾,少嫉妒别人,管好自己吧。”

    林真真在身边的社交圈明里暗里警告了一番,让这些长舌妇少造谣。

    而当事人,沐浴着午后暖阳,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起床之后,就被林真真马不停蹄地装扮成漂亮娃娃,到现在季舒楹都还没来得及吃饭,此刻肚子有点饿。

    拿过手机摁亮,看了眼时间,今天刚好裴远之出差一周,算了算时间,应当今天要回来了。

    忽而,手机震动起来。

    季舒楹指尖抖了一下。

    备注还没来得及改,‘爸爸’两个闪烁的字眼,刺得她心一惊。

    接了电话,季舒楹沉默着,没说话。

    那边的季茂明率先开口:“听你妈妈说,你回来了?”

    季舒楹‘嗯’了一声,依然没有叫爸爸。

    那边季茂明也不在乎,他这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听说你在家还搞了个什么回家派对?”

    季舒楹还没来得及解释是林真真筹划的,那边季茂明已经撂下一句“刚好我有事找你,等我一下”就挂了电话。

    收起手机,季舒楹有些莫名,又有点不祥的第六感。

    “季叔叔找你?”

    林真真听她说完,撇了撇嘴,“能有什么好事。”

    毕竟前面季舒楹离家出走快三个月,也没看季伯伯主动过问季舒楹的情况,相反,季茂明气得不轻,停了卡,还放话说‘有本事一辈子别回季家’。

    季舒楹深以为然。

    因此,在一楼客厅见到季茂明时,季舒楹没给什么好脸色,也没有像以前一样,巴巴地黏过去,抱着父亲的衣角撒娇。

    “楹楹是不是吃胖了?爸爸这段时间吃不好睡不好,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倒是在外面过得顺风顺水。”

    季茂明浑然不觉季舒楹现在的冷淡,笑呵呵地走过来,热脸贴冷屁股。

    季舒楹抿了抿唇,有些不太习惯。

    父亲的热情出乎她的预料,还没想好怎么面对。

    紧接着,她听到季茂明开口:

    “正好你回来了,爸爸想跟你介绍一下——”

    季舒楹心头一颤,似有所感地抬眼看过去。

    季茂明身后走出个年轻女孩,短头发,五官清秀,那双桃花眼却分外漂亮惊艳,几乎是跟季茂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正是前段时间,季舒楹在商场里看到过的季茂明身边的那个女生。

    “这个是你妹妹,季琬芙,比你小两岁,刚来S市,人生地不熟的,需要你做姐姐的多带着一些,有空了周末带她去玩一下。”

    “姐姐好。”

    季琬芙乖巧地打招呼,双手交握背在身后,桃花眼一闪一闪,颇有些忐忑地看着季舒楹,她身后,是帮忙提行李的管家。

    “……”

    季舒楹没说话,跟管家对上视线。

    季琬芙只比她小两岁,也就是说季茂明在钟冰琴刚生下她没多久就出轨了。

    管家在季家工作了二十多年,几乎是看着季舒楹长大的。

    管家摸了摸鼻子,移开了视线。

    季舒楹收回视线,盯着季茂明,漂亮脸蛋没什么表情,语气淡漠,“妹妹?我妈知道你给我带了个妹妹回来吗?”

    “楹楹,你听我说。”

    季茂明搓了搓手,上前一步,低声解释,“大人的事,小孩是无辜的,你放心,二楼还是你的地盘,只三楼腾个地给妹妹住就行,琬芙脾气好,不会跟你起冲突的。我也嘱咐过她,让她在家必须听你的话,否则就出去住。”

    毕竟是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多多少少有些感情。

    在季茂明心中,季琬芙是肯定越不过季舒楹的。

    “听我的话?”

    季舒楹重复了一遍。

    季茂明看有松动的迹象,连忙点了点头,“你就把她当你的小跟班就行,都听你的。”

    季舒楹有些好笑。

    她肚子空空,头开始发晕,一阵阵的,身形有些站不稳,旁边的林真真忙伸手扶着她,担忧地看着好友。

    回了家,几个月来季茂明第一次给她打电话,只是为了那个私生女。不仅带回了家,还要光明正大的给一个身份。

    他觉得孩子是无辜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受伤害的人是谁?

    明明做错事的是男人,遭受谣言和舆论攻击的却是母女。

    “听我的话是吧,那就现在、立刻、马上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两。”

    季舒楹冷声道。

    这是连带着季茂明也一起打包带走了。

    他们的争吵引起了小范围的波动,原本还未离去的宾客,视线似有若无地投向这里。

    如芒在背。

    季茂明脸色也有些沉凝,他是讲究面子的人,平时私下无所谓,但当众不给他面子,季舒楹就是明摆着跟他作对。

    “听不懂人话吗?”

    季舒楹再度开口,催促,“我再说一遍,滚出这个家。”

    季茂明嘴角抽了抽,他就不明白,不管发生什么,都是他季家的女儿,他还能对女儿不好不成?

    只能说季舒楹一直被钟冰琴一直惯着,颇有些无法无天、不知天高地厚了。

    远远不如小女儿温柔贴心、善解人意。

    季茂明深感说不通,不再理会季舒楹,转身看向管家,吩咐:“帮琬芙把行李放到三楼。”

    管家动了动脚步,向电梯走去,季舒楹不敢想钟女士回家,家里就被小三的女儿登堂入室是什么心情。

    想想都要心梗,她更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季舒楹快步上前,眼疾手快地从管家手里抢过行李箱,一言不发地往门外走。

    季茂明眼皮一跳,他深知大女儿的性格,不用想就知道季舒楹要把行李丢出去,脸色阴沉地大步走上前去拦住。

    季舒楹察觉到身侧走来的阴影,见季茂明想要过来拿行李,伸手挥开,却被季茂明一把抓住手。

    头更晕了,连带着心悸,背后也开始冒冷汗,季舒楹感到不妙,看向林真真,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猛地眼前一黑。

    失去了意识。

    ……

    “应该是低血糖了……等等。”

    陌生的中年女声,沙沙的,有些沧桑的哑,再开口时,语气责备,“档案信息显示患者是孕妇,你们家长怎么当的,还能让病人低血糖晕倒?知不知道孕早期低血糖很危险的?”

    原本安静的房间,变得更加死寂,落针可闻。

    ……

    季舒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是十一岁的自己,前一秒还在跟父亲愉快地玩耍,下一秒就是停电之后如同荒芜城堡的季家。

    她终于想起下暴雨家里停电的那天,被她选择性遗忘的一些细节。

    小季舒楹摸进了父亲的书房,不小心翻到父亲落在书柜里的手机,她本是好奇用自己生日解锁了密码,却意外窥见一些私密聊天,隐晦的、调情的、让人恶心想吐的。

    她慌张地下楼,想要打电话告诉妈妈这件事,却不小心打破了花瓶,划伤了脚。

    红色液体汩汩流出,满地的血,她以为自己要死了,胸腔里的心脏快要跳出来,比疼痛更恐惧的是一种窥见大人秘密的不安。

    几番恐惧之下,小季舒楹应激性失忆,忘掉了那天看到的所有。

    现下,一切都破碎得彻底。

    一转眼,她长大了,耳边回荡着季茂明的声音:“钟冰琴你养的好女儿,被你惯坏了!一点都不懂事,不知进退,不知廉耻,还未婚先孕,我以后在圈子里面怎么抬得起头来?!季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孽女!”

    记忆里最崇敬、最敬爱的父亲,季舒楹此生最信任、最爱的男人,陪小时候的她去迪士尼玩,被她戴上粉色发箍也依旧慈爱和煦的面容逐渐模糊。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背叛家庭,婚姻不忠,不值得信任的,普通中年男人。

    季舒楹终于看清现实——

    她的父亲,也不过是一个社会上最最最普通不过的男人,有着一切雄性会有的劣根性。

    那座沉默的山,轰然倒塌了。

    梦里梦外,都是一场荒诞。

    ……

    一架由首都飞往魔都的国内航班MU7183准时起飞。

    飞机翱翔过天空,机翼留下洁白的痕迹。

    S市,国际机场。

    T2航站楼。

    风尘仆仆的人们从登机梯下来,满面倦容,带着旅途的疲惫。

    茫茫人流中,有一道修长挺拔如松、步伐匆匆的身影,极其醒目。

    裴远之刚落地,关闭飞行模式,就接到母亲的电话。

    那头廖音语气又急又快,催着他赶紧来医院,她和裴老头已经在路上了。

    “要不是我今天想起来打电话问小季,什么时候来我们这吃饭……”

    电话里,廖音按捺住懊恼的情绪,简明扼要地跟儿子讲述了事情经过。

    裴远之握着手机的手指很稳,如果忽略他稍微比平时快一些的呼吸节奏的话。

    挂了电话,手机弹出许多消息,最前面的一条,便是钟伯母发来的某个私人医院的地址。

    出了航站楼,裴远之一边赶往医院,一边交代助理剩下的事务,能推的都推,不能推的,列个名单,他会晚点亲自打电话给客户说明。

    助理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很有职业素养地一一照办。

    私人医院地处二环,环境很好,没有公立医院的人满为患和嘈杂,安静有序,里面住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或是有权有钱的人。

    即便如此,裴远之赶到病房外时,场面也有些不可收拾。

    “未婚先孕,你看看你养出来的好女儿!”

    季茂明来回踱着步,还是无法接受现实,干脆指着钟冰琴的鼻子,冷笑,“是嫌这段日子丢的脸不够多吗?如果不是你惯着她离家出走,她会落到现在这个境地吗?”

    钟冰琴满心牵挂着里面的女儿,脑子乱成了一团乱麻,一时间也忘了反驳季茂明。

    在她心中,季舒楹都还是个小孩子,一切都还需要她照看着,怎么会要做妈妈了吗?

    真的是她太放纵季舒楹了吗?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既没有经营好婚姻,二十多年相濡以沫的感情只是一场丑剧,连女儿也没照顾好,出了这样的大事。

    廖音在旁边听着,饶是再好的脾气,也听不下去了,“舒楹爸爸,人心都是肉长的,有你这样说自己亲生女儿的吗?再说了,小舒和远之是自由恋爱,远之之前就带小舒来过我们家,我们也都很喜欢小舒这样聪明可爱的孩子。”

    “小情侣谈恋爱,意外发生了,这不是人为可控的事,且无法逆转,我们做父母的,难当不应当给予物质上的支持和精神上的理解,而不是一昧的责备吧?”

    季茂明冷笑一声。

    倘若他没认出裴远之是KS律所的主事人之一,可能真就信了廖音的这一番说辞。

    他并不觉得是场巧合,相反,他觉得一切都早有预谋,也决心收回前面签署的代理合同。

    “我看你们家说不定就是合起伙来,把我女儿骗得团团转,不安好心。”

    季茂明语气的讽刺不加掩饰,像加特林一般无差别攻击,把本就焦心的廖音差点气了个仰倒。

    廖音本想反驳,自己女儿连这样的大事都不告诉你,说明本身就不信任你,旁边的裴老头眼神示意她不要火上浇油,让儿子出面。

    廖音也担心影响小情侣的关系,干脆闭嘴不言了。

    “伯父,我理解您的心情,这件事,我和小楹也商量过,当时计划的是等正式见过父母之后再告知您们。”

    裴远之伸手扶着廖音,帮忙稳住身形,看向季茂明和钟冰琴,有条不紊道:“我本来是准备和小楹一起上门拜访的,只是因为工作上不可控的事,无奈延迟,也跟伯母表示过歉意。”

    “当然,我没照顾好小楹,您责怪我、怨我,都是我应当接受的。但我也希望您谨慎用词,小楹是您女儿,如果她听到自己父亲这样评价自己的话,应当不会好受。”

    “照顾她是我应尽的责任和义务,我不会让她在我身边受委屈。”

    眼前的年轻男人,脊背挺拔,眼神清明,语气诚恳,态度不卑不亢,一连串徐徐解释下来,加之本身职业带来的气场,很有信服力。

    季茂明原本激动的情绪也平缓了一些。

    在知道季舒楹只是因为早上没吃饭,空腹久了,低血糖犯了之后,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廖音前面一路火急火燎地赶来,气都没喘匀,此刻也有些头晕。

    她拍了拍裴远之的肩,示意自己要和裴老头出去,跟季舒楹的父母商量正事。

    两家长辈有话要说,暂时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将病房里的私人空间,留给两人-

    病房里。

    因是孕妇,许多药不能用,初步判定是低血糖导致的晕眩,医生给挂了一瓶葡萄糖。

    裴远之坐在床边,将被角掖紧。

    病床上的季舒楹闭着眼,长长的鸦睫投下阴影,眉眼有着清醒时没有的恬静和温软。

    干干净净的白色床单衬得她面颊更加雪白,她头歪着,昏睡着,露出细嫩白皙的颈窝。

    秀眉时不时地微蹙,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哪怕意识不甚清醒,潜意识的状态下,季舒楹的双手也是放在腹前,保护着自己和宝宝。

    不知梦到了什么,紧闭的睫毛轻颤着,似欲振翅的蝶,昭示着主人极大的情绪起伏。

    倏地,眼尾落下一滴泪。

    毫无征兆,无声,沉默。

    却又脆弱、惹人怜惜。

    裴远之垂眼看着,忽而伸出手,指尖轻抚了一下她的面颊。

    替她擦去了眼泪。

    她梦到了什么,又

    在为谁而落泪?

    说不清是什么心理,裴远之并未将指尖的湿润擦去,而是放到唇边,尝了一下。

    热的,咸的,湿湿的。

    她的泪。

    像一把海盐,撒在他的心上。

    第40章 40亲起来是什么感觉

    摇摇晃晃的梦似乎很短暂。

    季舒楹缓慢地睁开眼,映入视野的是米白色的天花板,柔和温暖的内饰,房间里很安静,没有消毒水的刺鼻味道,也没有嘈杂的声响。

    身体还有些发虚,四肢使不上力,但那种头晕冒冷汗的难受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

    意识逐渐清醒,季舒楹坐了起来,被子窸窣作响。

    “小舒?”

    坐在病房一侧沙发上闭目养神的钟冰琴听到响动,抬眼,立马过来,“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季舒楹摇了摇头,环顾了四周,似乎是在医院,“我怎么了?”

    钟冰琴握住季舒楹的手,有些心悸的后怕,“你低血糖了,把我们全都吓死了,真真送你来了医院,医生刚给你挂完葡萄糖,我打电话让阿姨现在送餐过来。”

    私人医院本身有自带的餐食,但钟冰琴怕季舒楹吃不惯,特地让家里阿姨也备了餐,以便季舒楹醒了就能吃上。

    打完电话,钟冰琴又絮絮叨叨地叮嘱:“我让阿姨给你准备了点小零食,以后要随身带着补充能量,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怎么当妈妈?”

    季舒楹被钟女士握在掌心里的指尖蜷了一下,抿了抿唇,才敢开口:“妈妈……你知道了?”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妈妈。”

    钟冰琴深吸一口气,尽量控制情绪,握着季舒楹的手用力了一些,带上几缕责备,“你打算什么时候再跟我说,妈妈不应该是你最信任的人吗?”

    “嗯嗯,妈妈肯定是我最信任最爱的人呀。”

    季舒楹反手牵住钟女士的手,依偎过去,靠在钟冰琴的怀里,拖长尾音撒娇,“我这不是怕你觉得太突然了吗,所以本来打算等你未来女婿上门的时候再说的——”

    钟冰琴动了一下,终究是不舍得推开女儿,“我看你就是想瞒着我,等瞒不住了再先斩后奏。”

    “我哪有。”

    季舒楹耍赖,只否认,不解释。

    钟冰琴有些无奈,叹了口气,伸手抚了抚女儿脸颊旁的碎发,将其挽到耳后,“你是真心想要跟他结婚,组建家庭,生这个孩子吗?”

    不待季舒楹回答,钟冰琴继续道:“你跟他认识多久,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清楚他的为人处世吗?知道他生气时是什么样吗?知道人性的最低处是怎样吗?”

    “妈妈,我肯定是觉得他好才会……”

    钟冰琴打断:“就算你真的觉得他很好,非他不可,那你有没有想过,他的好可能是热恋期的伪装。结婚生子要慎重,也需要多考察,你才二十四岁,我用了整整快三十年,也没看清自己的枕边人,你看得清吗,他真的值得你托付和信任吗?”

    一连串步步深入的问话,钟女士的语气愈发严肃、审慎,既是在问季舒楹,也是在问她自己。

    季舒楹眼眸闪了闪,也收了之前的姿态,直起身来,轻声道:“妈妈,我是认真的,我也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你说我看不透他不够了解他,他就看透我了吗?再说了,人是会变的,不仅男人会变,女人也会变,也许再过几年,我就不喜欢他了。”

    “结婚,生子,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他有关,也跟他无关。如果我不想,没人可以强迫我。”

    “妈妈,你要相信我,我会过好自己的生活,无论有没有他参与,无论他做得怎么样。”

    钟冰琴凝视女儿年轻的面容,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幼嫩,热血,赤诚,认真。

    神似她二十多岁的时候。

    一开始得知这个消息,被季茂明指责的时候,钟冰琴也怀疑过,内耗过,是不是自己教育的问题,是不是不该从小到大一切都依着季舒楹自己的喜好来,是不是她给女儿的自由太多了。

    就像季舒楹没有按照原本计划出国,而是跑去学法,毕业了也未进季氏工作,而是去了律所,她一直都是站在季舒楹这边,不管季茂明的反对。

    人生短暂,譬如朝露,钟冰琴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被世俗所牵绊,只希望季舒楹做什么,选择什么,都是她自己真心喜欢并认可的。

    作为母亲,该劝的,她都劝过了。生活毕竟还是属于女儿自己去过的。

    “怀孕了还这么粗心大意。”

    钟冰琴换了话题,算是默认同意了女儿的决定了,开始忧心以后的事,“得提前开始找育儿嫂和月嫂了,家里的阿姨要不你带两个过去?月子中心看了吗?或者要不你上班那边先辞了吧,以后再上也一样,家里也不缺这点钱……”

    方方面面的,事无巨细,甚至还插手到了工作上的事。

    季舒楹听得头大,又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跟母亲产生争执,干脆转移话题:“突然好饿啊,想吃东西……”

    明知道季舒楹是在装,钟冰琴还是拿她没什么办法。

    偏偏这时,病房门被人轻敲了三下,礼貌的,点到即止的。

    “伯母,阿姨送的饭到了。”

    隔着门,男人原本清冷质感的声线有些模糊,口吻沉淡。

    季舒楹呼吸顿了一下,抬眼,看向门口。

    钟冰琴应了一声,病房门被人推开。

    男人身着深蓝色衬衫,眉骨优越的一张脸,天生的淡然感,袖口解开,挽起到肘间,带了几丝随意,小臂线条紧实,手腕上一支泛着冷光的银色腕表,文质彬彬,高级低调。

    明明只是一周没见,季舒楹却有些恍惚。

    他对身旁矮了大半个头的阿姨低头说了句什么,侧脸轮廓似远山,流畅锋利,身形挺拔,看起来如一幅笔墨淡淡,清隽相宜的水墨画。

    阿姨点了点头,将手里的三层饭盒交给对方,又跟季舒楹和钟冰琴打了个招呼,再离开。

    病门被关上,裴远之提着饭盒过来,顺手取过一旁折叠的可移动饭桌。

    “伯母,先让小楹吃点东西吧。”

    裴远之没看季舒楹,对钟冰琴道。

    钟冰琴‘嗯’了一声,退后一步,给人留出空间,也带了几分考察的心思。

    裴远之展开饭桌,先用湿巾纸擦干净桌面,又将碗筷抽出先用沸水滚过,最后再将饭盒放到桌上,一一取出。

    季舒楹看在眼里,暗叹这人洁癖真是一点没变。

    最上面的是一份彩椒炒牛肉,红的鲜艳绿的青翠欲滴,再往下是芹菜炒虾仁、蒜蓉焖排骨、番茄滑蛋,白米饭,最下面是一碗汤汁郁白的鲫鱼豆腐汤,汤色奶白鲜浓。

    食材新鲜,营养丰富,色香味俱全,冒着刚出锅的热气,白雾缭绕,香气很有杀伤力地铺满房间。

    季舒楹是真的有些饿了,肚里空空的,倒也顾不上跟裴远之说话,先吃饭。

    那边裴远之问钟冰琴要不要也下去吃晚饭,廖音在医院对面的餐厅点了菜,他来看护

    就好。

    钟冰琴摇了摇头,说自己不饿,晚点回家吃。

    季舒楹专心吃饭,尝了块蒜蓉排骨,香软酥糯,好吃是好吃,但她坐在床上,有些不知道骨头该吐哪儿,放碗里?

    正犯难着,视野里出现几张交叠整齐的卫生纸,洁白,工整,每一角都对准,厚实地垫在饭盒旁边。

    季舒楹抬眼看过去,裴远之在跟钟女士低声交谈着什么,顺手将一抽卫生纸放回病床旁的台上,余光扫到她看过来的动作,淡淡道:“吃完我来扔。”

    季舒楹‘唔’了一声,将骨头吐在纸上,继续吃。

    吃到中途,季舒楹有些口渴,喝了口汤,又嫌汤有点咸。

    她看向钟冰琴,想要开口,想起什么,又转头看向裴远之。

    “想喝水。”

    称呼都省了,使唤的意思很明显,却并不让人讨厌。

    钟冰琴刚想起身,裴远之抬手拦住,“我来吧,伯母。”

    说着,裴远之取过杯子,倒了温水过来。

    季舒楹接过,抬起杯子,嘴唇碰触到水,刚好可以入口的适宜温度,突然想起之前第一次去KS找裴远之的时候。

    当时她各种挑剔,要求一杯不超过40°的热水,被裴远之不耐烦地打断,让她抓紧时间。

    而现在截然不同。

    很奇妙。

    这样想着,季舒楹慢吞吞喝了一口,放下杯子。

    忽而,身侧有阴影抬起,紧接着,微凉的指腹擦过唇角,她被袖角带起来的一小阵微风抚过。

    季舒楹有些懵,看向裴远之。

    裴远之的视线很淡地从她脸上滑过,太快,又似乎眸光太幽深,连她都不知道是何种意味。

    “嘴边沾水了。”

    他道。

    这一下,帮她擦去了唇角的水渍,短暂而又猝不及防,快得像流浪的风掠过。

    哪怕在未来丈母娘面前,裴远之一贯的镇定自若,像是这种小事,私下相处已经做过千万遍了。

    钟冰琴看着两人,并不说话,微笑。

    季舒楹脸有些微红,被擦过的肌肤也在隐隐作烫,印证了钟冰琴说她还照顾不好自己的那句话,连喝水唇边都还会沾上。

    有些丢脸,又有些微妙的心情,血液来回冲撞着,找不到门路。

    心里挂念着这茬,季舒楹接下来吃饭都很注意仪态,她吃得很慢,细嚼慢咽,优雅斯文,也就没注意到旁边的裴远之,一边听钟冰琴讲话,偶尔应一声,一边余光看着她吃完了全程。

    钟冰琴看在眼里,至少从目前来说,裴远之处事沉稳,性格耐心,像是个能照顾好女儿的。

    吃完饭,能量逐渐涌入四肢,发虚的感觉也褪去。

    季舒楹舒服之后,坐不住了,想要出院,但钟冰琴不同意。

    哪怕季舒楹再三申明,真的没有什么大碍,还是被钟冰琴摁在高级病房里,要求今晚再观察一夜,明天再出院。

    病房里一直有人,一会儿是值班护士,一会儿是晚班医生。

    等吃完饭,裴远之就去隔壁配套的小房间里打电话去了。

    季舒楹一直没什么跟裴远之单独说话的机会,而裴远之也好像很忙的样子,她吃饭的时候,余光就扫到对方的手机屏幕一直在亮,像是有很多电话和消息。

    不过裴远之当时只低头看了一眼,就熄屏放回去了。

    病房里隔音一般,季舒楹隐隐约约听到几个关键词,似乎跟案件有关,应当是在和客户打电话。

    母女两又聊了会天,钟冰琴不打算再拖了,等取证完成,就会直接提起诉讼离婚,但季茂明那边也早有准备,律师打来电话说约个时间先坐下来谈判协商一下。

    季舒楹认真听着,表示无条件站妈妈,支持钟冰琴的一切决定。

    夜深了,钟冰琴回去休息了,明天再来接她出院,林真真过来接了钟女士的班。

    “对不起啊小舒,都怪我,不该折腾这个什么欢迎聚会,没想到最后会闹成这样。”

    林真真抠了抠手指,低头道歉,语气颓唐。

    毕竟在场的人太多,私下已经传得到处都是了。

    不过,她也听说,钟阿姨不打算再拖了,会直接起诉离婚。

    季舒楹摇了摇头,安慰:“没关系,他们本来就是要离婚的,就算没有这件事,也会找别的机会。”

    聊了一会儿,就聊到隔壁的裴远之。

    “隔壁那个就是你未来老公?”

    不顾季舒楹杀人的目光,林真真用纵横夜场,审阅过无数男模的挑剔目光,点评道:“我来的时候打了个照面,别的不说,你老公确实挺帅的,感觉能去当夜店头牌了,你还是一贯的颜控。”

    “听说好像跟你是同行,他什么职位啊?”

    “我天,才大你四岁,人家已经是高级合伙人了?等你二十八岁的时候能像他一样吗?”

    季舒楹很想翻白眼,“你以为升职很容易吗,又不是菜市场里的大白菜。”

    林真真最后总结:

    “又帅又很会赚钱,还舍得花钱,太完美的人男人一般都不存在的,所以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缺陷。”

    季舒楹满头问号。

    紧接着,林真真满脸狐疑地道:“他看起来这么高冷,一看就性冷淡的样子,你不会是被骗婚了吧。”

    季舒楹:“……?”

    裴远之看起来是人模人样,禁欲冷淡挂的,不怪乎林真真有这种想法。

    “没有啊。”

    季舒楹朝林真真勾了勾手指头,待后者附耳过来时,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看起来越正经的男人,实际上私下就越闷骚,他看着性冷淡,实际上色得很。”

    也不算胡说八道,裴远之自己说过的,问她是不是想要帮忙。

    正经人能坦然自若地反问要不要帮忙吗!

    林真真‘哇哦’一声,没想到能从好友这里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兴奋地道,“那那那那,你们是做了几次中的?”

    季舒楹瞬间卡壳。

    吹牛吹到一半,吹不下去了。

    林真真看在眼里,反应竟然是:“一次就中?”

    “……林真真你闭嘴吧!!”

    裴远之打完电话,从隔壁房间里出来,眸光扫过来时,就看到床上两个人闹作一团的画面。

    他本身工作强度大,业务也忙,今天在医院里耽误不少时间,少不了跟客户一一解释,好在客户对他的信任度很高,给予了充分的理解和配合。

    看到裴远之过来,林真真立马收起前面的不正经,咳了几声,指了指旁边的纸袋,“诺,换洗的衣物,阿姨让我带过来的。”

    季舒楹抬了抬右手,前面刚打过葡萄糖的手,还有些不习惯,道:“我手没力气,你陪我进去。”

    言下之意,让林真真帮她洗澡。

    没想到,林真真笑眯眯地对裴远之道:“小舒想洗澡,那就交给您啦,我这个外人就不打扰你们一家三口了!”

    ……怎么就一家三口了!

    季舒楹伸手想要捶林真真,没想到好友见势溜得很快,门关之前还促狭地冲季舒楹眨了下眼,意思是‘给你创造了机会你们抓紧培养感情’。

    门关上。

    病房里一片静谧,夜深时分,窗外夜色安宁,偶有风声窸窣。

    仅余两人的私人空间。

    季舒楹刚想说不用听林真真说的话,就听到裴远之开口:“浴室里有为病人设置的扶手。”

    私人医院设施完备贴心,主打精细服务,浴室里都做了一圈到腰部的防水扶手,专为行动不便的病人设计,还有专门放置吊瓶的架子,根本不用担心不方便。

    言下之意,他不会帮她洗澡。

    季舒楹知道是一回事,被裴远之直接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没打算要你帮忙,自作多情。”

    季舒楹轻哼了一声,掀开被子想要下床。

    被子宽大又长,被她睡得有些凌乱。

    下床时季舒楹没注意,脚被被单勾到,身体一歪,身体失去平衡,‘啊’的短促一声,季舒楹慌忙伸手,想要抓住一切可以抓的东西。

    下一秒,天旋地转。

    她被捞入一个温暖宽大的怀抱,修长结实的臂膀横抱着她,稳稳的力量感固定住,让人安定。

    季舒楹鼻尖嗅到清冽的男士香水味,还有肌肤的薄荷沐浴露味道,熟悉又陌生。

    鬼使神差的,季舒楹竟没有第一时间挣脱出来。

    像磁铁的正负极,只要靠近一定的距离,本身的吸力便无法自控地黏上,骨肉相贴。

    安静的空气,保持的动作,默契的,谁也没有说话,只能听到两道呼吸声。

    一声绵长均匀,一声浅淡不稳,逐渐交汇同频。

    仿佛有无声的东西在发酵、弥漫、漫漶。

    季舒楹忽而想起她做过的那个梦。

    也是在裴远之的怀里,但春梦里的裴远之分外强势主动,手里的动作也从不留情,一点冷淡也没有。

    梦中的画面,似乎在此刻与现实重叠覆合。

    “先起来。”

    裴远之淡声开口,打碎季舒楹在做梦的错觉。

    她本身没打算在他怀里呆多久,只是觉得温热妥帖,没有第一时间起来。

    一听裴远之赶人的话,季舒楹反而往他怀里窝了一下,“不要。”

    不等裴远之说话,季舒楹继续道:“怎么,不会抱我一个人都抱不动吧?难道我很重吗?”

    怀里的手也不安分,只是从那个碍事的位置挪出来,肘部微弯,紧紧拽着裴远之的领带,增加重力阻碍。

    裴远之偏头看她,眉心微折,几息后,喉结动了动,声音低沉清晰,“重。”

    一个字,惜字如金,简明扼要。

    季舒楹反应了一秒,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裴远之居然说她重。

    她哪里重了!

    就算真重了,又关他什么事!

    “裴远之你……”

    “重,因为不只抱你一个人。”

    裴远之打断季舒楹的话头,视线一点点下移,从她微乱的发丝,到小巧的鼻尖,娇嫩红润的唇瓣,视线仿佛也带着温度,“还有你肚子里的宝宝。”

    季舒楹张了张口,一时语塞,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上一秒还在炸毛,挑起了汹汹的怒火,下一秒又被人捋顺,仿佛被温热的掌心抚过,柔软的,痒痒的,难耐。

    离得太近了,近到此刻,她的头靠着他的肩,唇离他的下巴,也不过几厘米。

    季舒楹盯着视野里的修长脖颈,饱满微凸的喉结,还有一点痣,显得薄情,一个想法突兀地出现——

    亲起来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