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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R-17夏潮阳光照在他眉梢,喻氤……

    喻氤在《星穹迷行》的试镜通过的比想象中顺利。

    按照杜布瓦兄弟的安排,在中国拍摄的部分暂定在国内最大的影视集群产业园内,这类超大型的科幻置景搭建起来耗时很长,为了节省时间,定妆围读和武打训练也要尽早开始。

    正式定妆那天喻氤按照约定时间抵达摄影棚,上一个试妆的人是单之影,还没有结束。棚里被十几架服装推车和配饰摆架占得满满当当,喻氤谢过接待的工作人员,自己找了个椅子安静等待。

    设计师拿着剪刀直接在单之影身上的戏服上裁裁剪剪,仍是不满意,请她重新换一套。杜布瓦兄弟里的哥哥马克西姆对单之影耸耸肩表示安慰,单之影回了他一个媚眼,从助理手上接过和身上一模一样的衣服,看着爽快至极。

    然而经过喻氤时,喻氤却听见她挤在完美假笑后的一句话:“剪了八次都没剪好,该死的法国佬。”

    喻氤默默给秋秋发消息:我可能会晚,你要不吃过饭再来接我吧。

    秋秋:这么难搞?OK

    大概等了半个小时,单之影的全部妆造终于定下来,设计师长吁一口气,没时间休息,喝了口水就朝喻氤走来,喻氤用法英掺杂的口语沟通,幸而她的造型没有单之影复杂,很快便也敲定。

    等她换回自己的衣服,单之影还没走,换了一条华丽的红色吊带礼裙,坐在换装室里给自己上妆。

    喻氤在她旁边坐下来,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她布满淤青的手臂所吸引,方才单之影穿着长袖长裤的戏服,根本看不出来身上的伤痕。

    她自觉只是瞄了几眼,并未失礼地盯着看,单之影却察觉了她的目光,瞥她一眼像在说大惊小怪,“没练过武打?”

    喻氤摇摇头,她还真没拍过这类型的片子,就连《星穹迷行》里试的博士也是个“不用动弹”的AI形象,是全组唯一不用练武打的主要角色。

    “你这骨架确实不像能打的。”单之影瘪瘪嘴。

    又说:“你专门去学了法语?不累么,英文说不清楚就直接说中文,怕什么?反正有翻译。”

    喻氤坦然:“可能以前我的机会少,所以接到一个好本子总想多准备点什么,不然心里不安。”

    单之影听完条件反射地嗤笑,又想到曾几何时她也曾像喻氤这样,可以为了一个机会拼出命去,后来被人养花一般精心照料了十年,竟和那人染上了一样的骄矜气。她骤然沉寂下来,像一簇刚爆出火苗就半途熄灭的烟花。

    喻氤察觉她的沉默,只当她不虞自己的炫耀,毫不吝啬地夸赞起来:“当然,我不是说你毫无准备,你这身伤一看就是努力做了训练,非常敬业!”

    单之影被她一句话从思绪中拉回来,毫无形象地翻了个大白眼,“这要你说。”

    “哇,姐!大新闻!”单之影的助理突然在角落里惊呼一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蔡颖离婚了!”

    “刚爆出来的?”单之影懒散伸手,助理赶紧将手机递上去。

    单之影快速扫几眼热搜,没兴趣地扔了回去,“她老公夜会嫩模被港媒撞破,她发条声明说早已离婚多年只不过考虑到影响一直未能公布,好笑,这你也

    信?多半又是公关话术。”

    说完,又无风不起浪地挑唆喻氤:“你不是跟蔡颖一块录过节目么,你就没看出点苗头?”

    喻氤没吭声,打开自己的手机找到那条新闻。

    蔡颖是圈中大前辈,冰岛之行中她是资历最老的大姐,丈夫是个港星,两人年轻时因戏生情走到一起,风风雨雨二十载,一直是圈中的模范夫妻。

    热搜上“因戏生情”“没有孩子”“早在婚后没几年就分居”“隐瞒离婚事实多年”的字眼尖锐又刺目。

    喻氤慢吞吞道:“不太清楚,节目里有镜头跟着,蔡颖姐很少提到家庭,大家录完节目后也就没怎么联络了。”

    “那算了。”

    喻氤没说实话,其实她是有一点预感的,只因她和闻勉也是借由一部戏在一起,录制时便对蔡颖格外关注,每当大家谈到家人,这位圈中佳话总是借口敷衍,次数一多,喻氤便猜到多半是感情有异,只不过没想到时间那么早。

    大概在这个圈子里,因戏生情是什么魔咒吧。

    那时她虽和闻勉异地,却感觉不到任何辛苦,碍于镜头而不能打电话的日子,她每天都拍下自己生活的一点一滴,旁人笑她明明已经在录节目了,怎么还要自己拍VLOG,没人知道那些所谓的自拍片段,不过只是为了分享给一个人。

    就像她说的,她希望从今往后生命的每一个片段,都有闻勉的参与。

    接到火山预警的那一天,其实远比新闻中凶险。

    她所在的小镇有近千名居民,光是节目组的车队就有三十多辆车,撤离的途中遇到了四次余震,亲眼见到某户人家农场里留下的羊跌进地裂,浓浓的火山灰落在车窗上,每隔二十分钟就要捂着口鼻下车清理。车队连夜赶至首都雷克雅未克,在离开的飞机上,她看到居住了一个月的小镇半数掩埋在灰烬之下。

    说来也是命中注定,那是她人生中第二次贴近死亡,第一次是在南海冬季冰冷的海水里,偏偏两次,她脑中浮现的都是闻勉的面孔。

    想到这就不得不提起另外一件事,喻氤转向单之影,诚恳道:“当时为了录这个节目没能去你的订婚宴,浪费了你一张请帖,后来听闻你的事……我很遗憾。”

    正在选口红色号的人抬起脸来,想了想,“哦,原来是同一个。”

    “是,我近五年只参加过一档真人秀。”

    “没来就没来吧,多的是人来过之后嫌晦气呢。”单之影自嘲笑笑。

    喻氤自觉失语,“抱歉。”

    单之影摆摆手,算是接受了,随后站起身来,旋出两管口红放在唇边,“哪个色号好看?”

    喻氤见她不像生气,又看看她这身打扮,“是有约会吗?”

    单之影懒懒哼一声,“算是吧。”

    “那就正红色吧,搭你的裙子。”

    单之影盯着手上那支正红色的口红挑了挑眉,“你倒是和他一个审美,算了,就这支吧。”

    她对着镜子装扮完毕,打了个招呼就花枝展昭地离开了。

    化妆室里陷入寂静,余下喻氤和几个闷头收拾东西的剧组化妆师,喻氤还在思索单之影口中那个“他”是谁,有人小声提醒:“今天是寰意那位前总裁的忌日。”

    喻氤一怔,所以她说的约会,是去给丞霆上墓?

    那么那些新闻里,单之影故意在丞霆葬礼上着装出格,也并不是为了气丞霆的家人,而是单纯因为丞霆喜欢她穿红色吗?-

    定妆过后,《星穹迷行》开启了为期一周的封闭式剧本围读,喻氤同其他主创一道,住进了剧组包下的一家度假酒店。

    酒店远离市区,南法庄园风格,环境和私密性都做的不错,大家住的舒心,很快拿出专业素养,争取尽快熟悉起来,进入角色。

    那几天北京的平均气温一下跃入23摄氏度,会议厅里开着空调,坐久了便会觉得发闷,所以每到中场休息,喻氤就会到外面的二层露台上去转悠一会儿,和她一样出来放松的人不少,都三三两两站着活动筋骨。

    杜布瓦兄弟和《星穹迷行》的男主演,素有“法国猎豹”之称的阿兰塔蒂也在。

    塔蒂是个高大健美,褐发蓝眼的男人,有一部分日耳曼人血统,据单之影交代,武训时不小心撩了对方几下结果一发不可收拾,导致围读期间她只能粘着喻氤作挡。

    现在也是,塔蒂时不时往这边瞄,单之影却安安稳稳地藏在喻氤身后,颐指气使:“就这个姿势别动,等他进屋了再喊我出来。”

    喻氤忍耐:“你就不能和他说清楚?”

    “那多没意思?我这两天背词背的心烦,没心思应付他而已。”

    见喻氤一言难尽的模样,单之影白了她一眼,“谁说男人死了女人就得为他守节?也就你和闻勉还在玩这些老套的静止游戏。”

    话题转到自己身上,喻氤无言,她和闻勉现在还是一团乱呢,上次答应他把车钥匙留在自己那,喻氤第二天就后悔了,她和闻勉之间最好是能少见就少见吧?

    正想着,夹在剧本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锁屏显示未读消息:

    闻勉:【图片】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喻氤点开消息,他发来的是一张照片。

    照片自下而上仰拍,法式大理石露台边倚着个纤细背影,女人穿着黑色吊带裙外罩一件浅蓝色衬衫,浓黑长发间盘着一只笔,那是喻氤刚找侍应借的铅笔。

    与此同时,露台的另一边响起杜布瓦兄弟俩的高声呼唤,“嘿,看看谁来了?”

    喻氤转过身,楼下的园艺喷泉前停着酒店接驳车,闻勉靠在车边,手腕上搭着风衣,好整以暇地同露台上吵闹的人招手。

    他的现身,就像一个不断重复的游戏关卡里突然出现的惊喜事件,在这个昏昏沉沉的午后令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是闻勉耶,他是来探班的吗?我们好有福!”

    “那肯定啊,他跟视后关系那么好,又刚跟杜布瓦兄弟拍完戏,过来探个班不是很正常?”

    “马克西姆,你怎么不早说闻要来探班?”

    “兄弟,别着急,我也是早上才收到消息。说不定是单叫他过来玩玩,是不是啊单?”

    单之影嗤了一声,眼神直往喻氤身上招呼,“别,我哪儿叫的动他呀,人家大老远可不是来看我的。”

    喻氤没有理她。

    【你怎么来了?】

    消息刚发出去,喻氤恍惚感觉好像经常对他说这句话。

    重新向下望去,日头正是最盛,反射在电子屏上折出一道光斑,闻勉遮住额前的光,低头去看她的消息,融融日光给他头顶发梢镀上一层金边,而后他挪开手,抬头远远朝她扬起笑。

    阳光明明照在他的面容上,喻氤身上却暖得冒汗。

    后来喻氤很多次想到这个时刻,总觉得冥冥中有什么寓意,就像是她和闻勉的故事,在时间的进程上走过了一段漫长漆黑的路途,终于有光透进来了。

    夏天,要来了。

    第52章 R-18珍珠和我在一起时,不要回……

    整个《星穹迷行》主创团队有大半是外国人,除了导演杜布瓦兄弟外,多数人此前都不认识国内的这几位演员。

    单之影是之前参与武训,早早和团队混熟了,喻氤则是围读期间第一次见团队,是以基本无人知道她也曾和闻勉合作过。

    这会儿经单之影一提醒,不少人才想起喻氤就是去年在柏林电影节上演退赛风波的作品《铁锈》的女主演,是从国际大导孟竖手下出来的人,来头竟也不小。

    至于闻勉,不管是不是国人都或多或少知道他,得知他来探班,顾不上先前在做什么,纷纷回到会议厅内。

    杜布瓦兄弟简单介绍了一下闻勉,便邀他坐去他们身边,环形桌的上首,导演团队坐的区域,几乎所有人也都默认他是作为导演的朋友来探班。

    “没关系,我毕竟不是工作人员,就不上主创桌了,你们继续,我坐这边就好。”

    闻勉笑着婉拒了好意,自己挑了个后排的椅子坐下,一副准备在那里旁听等待围读结束的样子。

    好巧不巧,位置就在喻氤的正后方。

    单之影就猜到他是为了喻氤来的,扭开脸,没眼看。

    好在喻氤坐的也不算偏,杜布瓦兄弟犹豫片刻,还是随他去了,顺道宣布休息结束,令众人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围读。

    喻氤板正做好,借着剧本的遮掩,给闻

    勉发消息。

    【你怎么来了?】

    【你很不希望看到我?】

    【你的那辆车的车钥匙我放在家,没带在身上。】

    【那真是太好了。】

    后面接了个微笑表情。

    喻氤暗暗吸气,忍不住回头用眼神问他:你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

    得到的是闻勉无辜的回应:有什么问题吗?

    两人的眼神官司引起了旁边人的注意,喻氤怕影响别人,只能悻悻回过头去。

    算了,他是来探班的没错,但又未必是来找她的,她上赶着自作多情算怎么回事?喻氤把手机推到桌角,决定集中精神工作。

    只不过她越努力忽视,越如芒刺背,身后视线带着挑逗的温度,绕着她周身游走,好几次喻氤都想告诉他别看了,你不是来探班的吗?那就好好听人读剧本!

    在喻氤埋头自我斗争的时候,也有人在悄悄关注她和闻勉,猜测两人间的关系,如果说他挑中喻氤身后坐是凑巧,那接下来的事就大大出乎人意料了。

    在距离围读结束还有四十分钟时,喻氤发现她自带的水杯空了,碰巧之后几页都有她的词,她抬起保温杯,侧身朝门口张望了两下,示意外面的侍应进来帮加一下水。

    门口的侍应接收到讯息,拿着热水壶起身,人还离这边老远,喻氤手里却一轻,定睛一看,闻勉从身后站起,自然地接过了她的保温杯,朝会议厅外走去。

    侍应没遇见过这种情况,看向喻氤,喻氤也愣在了原地,只见闻勉接过侍应的热水壶,低声问:“请问有冷水吗?我要调一下水温。”

    “啊,有的有的,您这边来。”侍应说着引他出去。

    留下一厅听了一耳朵八卦的人,向当事人喻氤投去或眀或暗的目光——普通同事可不会时刻关注你的水杯空没空,水温适口不适口,只有感情亲密稳定的关系才做得出来。

    喻氤把头埋得几乎与桌面平行,只要她看不见,就什么都不知道。

    过了片刻,闻勉回来了,他里面穿着休闲的白衬衫,袖口挽起到小臂,下摆平整扎进西裤里,没了风衣的装饰,这一身看起来有些正式,尤其和他手上那个灰粉色的保温杯不搭。

    可他自己毫无所觉,服务到位地把盖子打开,细细叮嘱:“杯里原本的花茶泡得太久,我倒掉了,里面装的是清水,你试试温度再喝。”

    喻氤浑身燥热,根本抬不起头,恨不得现在就跳起来把他推回座位,咬牙:“知道了,你快回去坐吧。”

    没看见所有人都在看你吗?!

    闻勉好像终于发现了周遭的异常,一屋子人齐齐望着他们俩,聚精会神,连正在读词的人也不知何时中断了。

    闻勉掀眸环视众人,微微一笑,“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他不慌不忙的态度反倒搞得其他人很不好意思,哥哥杜布瓦马克西姆咧嘴:“当然没有,只不过我们也想喝你亲自倒的水。”

    屋里子响起笑声。

    闻勉也笑,耸肩道:“maybetonight?”

    经过这一插曲,大家能够确定他不是导演请来指导的了,那些因为他的旁听而倍感压力的演员们放松不少,席间又恢复了随意的氛围。

    坐在喻氤身边的外籍男演员小声和她搭话:“喻,能帮我和你男朋友要个签名吗?”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我知道,你们中国人含蓄,不好意思承认,或者你还没有答应他?总之帮我要个签名吧,我妹妹看过《无声之夜》后特别迷他。”

    “也不是……算了,解释不清楚,”喻氤摆摆手放弃挣扎,“签名你直接跟他要吧,他不会拒绝的。”

    好不容易熬到围读结束,杜布瓦兄弟又说既然闻勉来探班,那就一起吃个饭,离开前对喻氤笑:“你们不要迟到哦。”

    闻勉欣然点头,“当然。”

    竟是笃定两人会一起去了。

    喻氤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插上,反倒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等人都走光了,她抱臂盯着闻勉。

    “好玩吗?”

    “没在玩。”

    喻氤没好气:“你不是在上海吗?活动结束了?”

    “嗯,怕你后悔不愿见我,所以决定找来剧组。”

    喻氤噎了噎,还真让他猜中了,她原先真的有考虑过要不要把他的车钥匙快递寄过去。

    她避开闻勉目光,“我既然答应了就不反悔,你什么时候想拿,过来拿就是了。”

    “而且剧组人很多,你的举动让他们产生误会,我会很困扰。”

    闻勉反问:“只要不是误会,就不会困扰了?”

    眼见喻氤要生气,他马上脾气很好地笑起来,“好了,别生气,我知道了。”

    他走到桌边,把打乱的剧本按页数顺序整理好,水杯扭紧放在她的包旁边,接着视线上升,落到她发上那支铅笔上,朝她伸出手,又用那种带着哄骗的清润嗓音道:“借酒店的东西,还是还回去比较好,给我吧,我帮你。”

    他不说喻氤还真忘了,一边不解他为什么突然提这茬,一边迟疑地抽出盘发的铅笔,放进他掌心。

    闻勉满意地接过,手一拐,自然地揣进自己裤袋里。

    随后,他回到座位上拿起自己的风衣,“走吧,餐厅在市区,你还要换身衣服,我送你上去。”

    酒店是法式小高层,喻氤住在后面一栋。两人穿过鹅卵石板路,喻氤有心留意,好几次经过酒店的人,闻勉都只字不提要还铅笔的事,仿佛刚刚特意提醒的人不是他。

    喻氤有一种满身力气无处可施的感觉,好像她再怎么恼火,闻勉也是油盐不进。

    来到房门前,喻氤有些犹豫,晚上就餐的是正式餐厅,重新梳妆要时间,要让他进自己房间等吗?

    闻勉适时地掏出一张房卡,指了指她隔壁的房门,“我住这一间。”

    喻氤没那么容易糊弄,“等等,我怎么记得前几天这间房住的是其他人?”

    闻勉微笑,“是,我用升级套房跟人换了,那边景观更好,对方很满意,怎么了?”

    “……”喻氤忍,“没怎么,再见。”

    关上门,喻氤告诉自己,不生气,跟厚脸皮生气,气坏的是自己。

    她用尽量快的速度洗了个澡,化妆的时候门口响起敲门声,三声过后便安静下来,细枝末节上的礼数闻勉一向有种近乎变态的古板。

    喻氤给他开门,匆匆回到梳妆台,“等我十分钟,我很快好。”

    “不急。”闻勉带上门,闲庭信步地走到卧房门口。

    从镜子里,喻氤看到他换了身衣服,黑色的真丝衬衫,领口白色系带剪裁飘逸,再看自己也选的是黑色礼裙,刚准备挂上脖子的澳白珍珠被她放下,转而去首饰盒里找其他配饰。

    “为什么不戴?珍珠很衬你。”

    “不想戴。”

    他轻笑,“怕跟我穿情侣装?”

    腹部隐隐又有火气上涌,喻氤深吸一口气:“你帮我戴我就戴。”

    闻勉没动,似乎在观察她是否认真。

    喻氤学着他的模样,“怎么?不敢进我的卧房?”

    镜子里的身影动了,几步路的距离,脚步声被柔软的地毯吞没,视线与视线在镜面中交织,空气变得黏稠。

    喻氤将项链叼在唇间,反手将发丝从耳后拨到胸前,露出纤长平直的肩线,天鹅颈微垂,从前每次从这个角度做,闻勉总是吻她更深——他喜欢看她脆弱难耐的样子——如今这些折磨人的回忆却成了她的利器。

    她微微张开唇,洇红的舌在淡粉素唇下一闪而过,唇上珍珠散发着绸缎光泽,唯一能够观赏这处风景的人黑眸深邃,如一道苦茶,越煎越浓。

    闻勉在她身旁站定,表情很淡,指尖落在珍珠上,微微用力,唇肉便凹陷下去,露出贝齿一角。

    喻氤松开口,珠串上如沾了口红般印上她的余温,闻勉深深看她一眼,动手替她戴好项链。

    龙眼大的珍珠刚好坠在锁骨上方,更衬得胸前雪肌细腻。喻氤打了场胜仗,神清气爽,恰逢客厅传

    来手机的来信提醒,她向后推开闻勉。

    “我手机响了,帮我拿一下,谢谢。”

    掌下的腹肌僵了僵,喻氤故作不知,催促:“就在沙发上。”

    闻勉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秒,没说话,转身出去了。

    喻氤心情大好,哼着歌,又寻了对小一点的珍珠耳坠做搭配。

    过了两分钟,她全部都弄好了,闻勉才拿着手机回来,目光微垂,落在屏幕上,眉眼比方才还要冷淡,他将手机摆在喻氤桌前,上面是秦昼的消息。

    【老幺,我有朋友新开了家马术俱乐部,总统级别的私密安保,要不要去玩玩?】

    【我还写了几个demo,想让你做第一个听的人。】

    距离上一次吃饭被拍,秦昼老实了几个月,这还是第一次给喻氤发消息。

    喻氤伸手去拿手机,却不想摸了个空,闻勉一手撑住桌面,一手搭在椅背,将她困于身前,长睫盖不住眸中积云蓄雨的侵略。

    “解气了?”

    “既然解气了,在和我一起时,就不能给别的男人回信息了。”

    第53章 R-19五一半个娱乐圈被掀翻了天……

    屋子里寂静非常。

    初时的讶异过后,喻氤逆反心理上来了,她双手搭上闻勉的后颈,仰着脸欣赏他越发紧绷的下颌线。

    “闻勉,你搞错了,现在不是你跟我谈条件的时候。”

    主导权在她手上呢。

    “我想要怎么做,全凭我自己的心意。至于要不要给别的男人回信息,”喻氤对着他吐气如兰,“那要看你的表现了。”

    她的唇近在咫尺,闻勉眯了眯眼,语气莫辨:“你就这么信任我,不怕我乱来?”

    喻氤皱着鼻子笑:“你不敢。”

    不知道这句话戳到了闻勉的哪个点上,他浓黑的眸中透出一丝笑意,继而扩大到眼角眉梢,唇角微微上扬。

    “你说的对,我不敢。”

    他握住喻氤搭在颈边的手,指腹贴着脉搏摩挲,“但我还是提醒你一下,我亲爱的喻老师,再玩下去咱们就要迟到了。”

    说是提醒,更像是一只缓缓缠住人的大蛇,状似做小伏低,实际把着猎人的命脉,全在他掌握之中。

    “还是说你比较想晚一点到,让他们猜一猜,我们迟到的时间里做了什么?”

    喻氤见在他这讨不着什么好,意兴阑珊地收手,换了双细高跟,临走前从桌上随便捡了支淡色口红,连同闻勉递来的手机,一同扔进手提袋。

    到底是没有回秦昼的消息。

    晚餐订的是市区里一家法餐厅,两人到的时候,塔蒂正缠着单之影说话,单之影单手撑腮,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见到喻氤眼前一亮,显然应付塔蒂应付地耐心见底,直接对塔蒂暗示想让喻氤坐她旁边。

    喻氤头疼,电影还没开拍,她一点也不想掺和到男女主演中间,推说:“我坐另一边就好。”

    单之影又去看闻勉,闻勉更是直接无视了她的眼神,毫无心理负担地挨着喻氤坐下。

    等到杜布瓦兄弟到齐,看到的就是单之影对喻氤和闻勉怒目而视的模样,马克西姆乐呵:“谁惹单生气了?”

    又见闻勉和喻氤穿着一个色系的衣服,略显夸张地赞叹了一声,“哇哦,我错过了什么?这里是在演爱情电影吗?用中国话怎么说,般配?”

    单之影皮笑肉不笑地接话:“中国话这叫妇唱夫随,耙耳朵。”

    听不懂的人一头雾水,听得懂的人又不敢接话,喻氤淡定地喝了口水,她想开了,要着急也不该是她着急,闻勉都不嫌丢人,她有什么好介意的?

    果然,只听闻勉悠然一笑,好像很是适用:“没事,之影在夸我。”

    害得单之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总之,闻勉就这样堂而皇之地住进了围读的酒店。

    第二天一早,秋秋给喻氤发了个微博链接,点开来是江菀妍的电影预告片,封面写着硕大的片名和五一定档。

    喻氤压根懒得点开看,回到:【以后不用给我发这种东西。】

    秋秋秒回:【不是!你看文案里的宣传曲,是秦昼唱的!!】

    喻氤再划到上面一看,清楚写着——先遣宣传曲:《黑色月光》。作词作曲演唱均是秦昼。

    秋秋:【这事你知道吗?】

    喻氤:【不知道。】

    秋秋:【太荒唐了!!】

    秋秋:【现在微博都在大合奏说妍昼CP冰释前嫌,盼一个合体复合,江菀妍连秦昼这个分手八百年的前任都能拿来炒作宣发,我敢打包票,再过几个小时,绝对有营销号提起秦昼给《捡到猫》作曲的事,把你和江菀妍再扯来作对比!】

    秋秋:【这么大的事,我先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秦昼也没跟你透个底?他到底在做什么?!他和江菀妍不是分手之后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相比起秋秋的震惊,喻氤很快冷静下来,意识到前一晚秦昼发来的邀请或许不只是单纯想约她出去玩,而是提前试试她的反应。

    说实话,秦昼要给谁作曲子是他的事,这个人换成任何一个人,前女友也好现女友也罢,都跟喻氤没关系,可这个人偏偏是江菀妍。

    秦昼不会不明白,喻氤同他保持联系的一切前提是——他同江菀妍再无瓜葛。

    所以他心虚了。

    这天上午秦昼给喻氤打了好几通电话,前几通喻氤在工作,没有接,最后一通是午休时分。

    电话里秦昼一切如常,只提邀她去骑马的事,“你有马术服没有,要不要我给你准备?”

    喻氤平静道:“骑马我就不去了,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有什么想说的……哦,你是说我给江菀妍的曲子,”秦昼声音卡住,接着用一种没什么大不了的语气说道:“那歌是一早就写好了的,她前段时间找到我,想跟我买一首曲子,我想着反正暂时也用不上,就……”

    喻氤没吭声,他有点装不下去了,挫败道:“好吧,我承认,我是狠不下心,她也不容易,娱界这两年不景气,拍什么扑什么,她想复出就得拿出成绩,这部片子又跟人签了30亿的对赌协议,我不帮她还有谁能帮她?”

    秦昼难得的严肃,“老幺,她那么骄傲的人,如今低声下气地求我,不管我现在心里的人是谁,我都做不到对我曾经的女人如此绝情。”

    听到这里,喻氤明白已经没有继续谈的必要了。

    “好,我明白了。之前欠你的人情还算数,你什么时候需要我还,就联系我的经纪人。”

    她的冷酷惹恼了秦昼,他气结:“老幺,你别闹小孩脾气,只是一首歌而已,我给她了,又怎样呢?不意味着我和她还有纠葛,你何必这样不依不饶?”

    “我知道你当年受过一些委屈,但好多事情未必是她做的,我清楚她,她就是性子骄纵些,本性不坏……”

    喻氤目光一凌,“所以你的意思是她很无辜,这些年我遭受的事全都是我运气不好?”

    秦昼猝然失声,“我不是这个意思。”

    喻氤有些厌弃:“秦昼,这是你第二次无视我的态度,我给过你机会了,你做出了你的选择,那就这样吧,我们不要联系了。”

    “喻氤——你听我说——”

    秦昼的声音被中途掐断,喻氤给秋秋发消息,交代了前因后果,干脆利落地拉黑了秦昼的所有联系方式。

    做这些时,她心如止水。

    没有谁对谁错,人和人之间有时候只是选择的分别,早从18岁秦昼和江菀妍在一起的那个节点,她和秦昼就不是一路人了。

    你永远不必期望一个错的人,会出现在对的路上。

    这件小插曲并未令喻氤分心,有秋秋看着,牵扯到她的营销号自会及时打掉,她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顺利结束了《星穹迷行》的围读,并低调地开机进了组。

    与此同时,五一档悄悄到来,江菀妍的电影上映了。

    前三天,电影票房从领先前列,一路颓势,掉出同档期前五,直到第五天才稳住,开始慢慢回暖。

    奇怪的是网上关于电影本身的讨论不多,网站评分也不高,偶有对

    票房提出异议的声音,均被粉丝压下,粉丝内部一派歌舞升平,更有甚者开始热搜预定30亿票房。

    到了第二周,一位网友在某电影评分平台上吐槽:

    @枫丹白露:带儿子去电影院看电影,买的是动画片,放的却是江菀妍的新片,穿个开叉裙画个大浓妆,就是变身复仇了?这价值观让孩子看了不带坏小孩?

    这条评论很快被平台检索,继而对该网友所购票影院开展排查,发现影院私自调换了两部影片的票房。

    一时间,关于江菀妍票房造假的讨论引爆全网。

    连续两天,江菀妍和电影方都没有回应,却有网友拍到她深夜被送往医院的照片,照片里江菀妍坐在轮椅上,右臂不自然地抖动,疑似抑郁症复发。

    紧接着,又有狗仔爆出电影上映前江菀妍进出秦昼家的视频,上标:亲眼见证江女神为爱下跪,求复合遭拒,唱片王秦昼是否移情他人?

    这条视频下,有不少人提到喻氤。

    【秦昼就给两部电影唱过宣传曲吧?一个旧爱,一个新欢,不愧是当年的情歌王。】

    【楼上可不兴说,那位新欢翻身拿了奖,身价不一样了,没看最近提到她的微博都被举报了吗?】

    【感觉好像摸到了真相……所以票房造假是真的还是黑料,有人要狙jwy吗?是yy?yy和qz在一起了?】

    当晚,【三角恋后续】【江菀妍抑郁症】【江菀妍求复合遭拒】等热搜迅速登顶。各大讨论组下面布满了各类名字缩写。

    ……

    【是不是票房造假还没有实证,单看江病成这样,我更愿意相信她是受害者。】

    【这么多年还是搞到一起去了,江菀妍实惨,好不容易治好病回来,亲眼看到渣男贱女还是接受不了吧?】

    【抵制无德艺人喻氤!抵制无德艺人秦昼!@星穹迷行剧组@星穹迷行原著作者@潮生影业@耀皇娱乐】

    【yy早就和qz在一起了啊!去年她录旅综回国,她对象去机场接她,机场诶,那么多人愣是一张照片都没流出来,除了秦昼这种天王级的人谁还做得到。】

    【天王夸大了吧……不过yy资源确实是突然变好的,不过几年,境况调转,也是令人唏嘘……】

    【漏看一天热搜都跟不上瓜更新的速度了,怎么又和yy扯上关系了?】

    【有时一个人上网挺无助的,你们没发现这是转移注意力么,已经没有人再讨论jwy票房造假了,到底是谁比较惨啊?】

    【抑郁症是免死金牌?别拿抑郁症混淆视听,电影烂就是烂,偷了票房就老老实实跪地挨打,不要含沙射影其他人,兢兢业业拍戏的人凭什么被你泼脏水?!】

    ……

    不断有好事者前往圈内人微博下留言求证,其中包括了秦昼同公司的艺人、喻氤近两年合作过的演员,还有的涌进孟竖工作室的微博,质问他当初选喻氤作女主角是不是收了秦昼的好处。

    整个五一档,本该正常买热搜作宣发的品牌和艺人默默的延后计划,避其锋芒,半个娱乐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都在静观这场延续了七八年的闹剧。

    直到单之影回复了在她微博下乱跳的人。

    @V单之影转发:……神经,你们的当务之急是换个脑子。//@芭蕉郝甜:姐姐姐姐,你跟喻氤在一个组里吧,她真的和秦昼在谈吗?

    随后发博:

    @V单之影:脑子不中用,眼神也不好,洗洗睡吧。

    【单之影内娱唯一活人】【单之影在嘲讽谁】【单之影维护喻氤】冲上热搜,打响了内娱反谣第一战。

    至此,这场闹剧的热度被推上顶峰。

    第54章 R-20发酵(主论坛体)偷票丑闻……

    单之影是第一个公开回应这场闹剧的圈内人,又因为明面上和喻氤没什么关系,她的态度,一定程度上被视为业内态度。

    不到一个小时,单之影的微博评论区就沦为了各方势力唇枪舌战的主战场。

    除了疯狂涌入的吃瓜群众,最多的就是江菀妍和秦昼家的粉丝。

    江菀妍的粉丝斥责单之影同为女性,没有一点同理心,自己被包养出身还敢看不起身家过亿的娱界掌珠,一面招蜂引蝶,一面克死未婚夫,堂堂视后转型影花多年没有拿的出手的片子,一定是嫉妒江菀妍第一次拍电影就有望夺彩30亿。

    秦昼的粉丝则骂单之影那句“眼神不好”是在内涵秦昼——我们哥哥不好,你又是什么东西?在这多管闲事!

    @秦昼_星河联合粉丝站评论@V单之影:作为秦昼老粉,一路看着我的星闪耀天际,他只想安静做音乐,不想参与任何人的炒作,您作为公众人物,一言一行会给秦昼带来不可估量的影响,希望单之影女士向秦昼道歉!

    单之影直接在评论区硬刚。

    @V单之影回复@秦昼_星河联合粉丝站:@V秦昼Nico要不你自己说说呢?

    单之影的粉丝粉随正主,一见她持续发力,就知道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刻主场作战,指哪打哪,把两家人打的七零八碎。

    笑话,文斗多年,什么腥风血雨没见过?我家正主敢下场你家敢吗?

    剩下的喻氤粉丝默默抱团。

    【今夕是何年,我女儿出息了,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好?】

    单之影瞥见这条评论,随手点了个赞,看着评论后面的爱心数跳成980整,她随手把手机丢到一旁,支着脑袋打了个哈欠:“你们到底有没有后招?别憋了这么久,最后拉坨大的。”单之影支着脑袋打了个哈欠。

    “你从喻氤姐的床上下来!谁让你躺的?!”秋秋跳脚,粗声粗气地回道:“有!怎么可能没有?!都说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单之影瞥她一眼,懒得计较这小妮子莫名的敌意,朝不远处宁心静气画画的人道:“我可提醒你,江菀妍的粉丝以男粉为主,出了名的死忠恶臭,你沉默的时间越久,对你越不利。”

    喻氤勾完纸上最后一笔,“我明白,但还差最后一把火。”

    “她想用生病卖惨,又不想营销过度丢掉路人缘,便拿我和秦昼做筏子,只是这一招用了这么多年,别人也不是傻子,还平白得罪了帮她的秦昼,看来票房的事,她真是被逼急了。”

    说到这,喻氤有些感慨,从前人人艳羡的天作之合走到最后竟成了对冤侣。

    江菀妍爱秦昼,穷途末路之际却能反手拿秦昼挡枪;秦昼呢,说他还有点男人的担当吧,变心时亦不见他有犹豫。

    他们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把自己当成世界的中心,将他人视为自己爱情故事的背景板,随意践踏。

    如今的境况和当年何其相似,江菀妍和秦昼还宥于原地,喻氤却已不是从前喻氤了,所有走过的路,吃过的苦,都只会让她根茎坚韧。

    “江菀妍不是喜欢躲在舆论背后吗?我当然也要向她学习。”喻氤微笑起来。

    单之影摇头,叹为观止:“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果然,一张床睡不出两种人。”-

    江菀妍爆出偷票丑闻的第四天,迎来了反转。

    先是秦昼终于发布声明,表明自己仍是单身状态,同喻氤是好友,不存在外界猜测的关系。

    至于给江菀妍新片创作的曲子,则是由娱界世纪公司向秦昼所属经纪社耀皇娱乐购买,全系商业性行为,与秦昼本人无关,且鉴于电影陷入的舆论争议给当事人秦昼带来的负面影响,耀皇娱

    乐将收回该曲目的版权。

    但已经无人关注他的回应,公众的目光被一个叫庄亦鸣的不知名演员吸引走。

    当天下午四点,演员庄亦鸣在自己的直播间声泪涕下地“揭露”江菀妍,声称她根本就不可能有抑郁症,因为真正的江菀妍,是个NPD自恋型人格障碍患者!

    娱乐圈日新月异,很多人不记得庄亦鸣这号人物,以为是哪个短剧演员,直到评论区有人点出他曾演过的角色,网友们顿悟:是他啊,他后来去哪儿了?

    庄亦鸣自己解答了这一疑惑。

    他在直播间控诉:“我是15年认识的江菀妍,那时我还是个平面模特,在一个广告拍摄里和江菀妍合作,拍摄结束后,她就要了我的联系方式,因为她是大咖,我只是一个小模特,我怕拒绝之后会影响我接工作,就把手机号给了她。”

    “最初她经常联系我,可是很快她就腻了,开始断联,不接电话,后来直接扔了一个经纪人的名片给我,说是补偿我,让我进娱乐圈。”

    直播间的评论在飘:

    【你们这不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吗?】

    【哈哈哈,把自己都摘清了是吧,至少她付了p资。】

    【……她私底下就是烟酒都来啊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

    庄亦鸣瞥见评论,眼皮颤了颤,边哭边解释。

    “那时我很缺钱,所以没有拒绝,签了她给我找的公司,公司很小,资源有限,每一个角色我都很珍惜。”

    【中译中一下,“公司很小”=“她甚至不愿让我去她家的公司”,爆笑了。】

    【看到这里盲猜狗咬狗,全员恶人。】

    “后来我演了几部戏,好不容易有了点名气,在一次活动中遇到江菀妍,她终于想起我来,又开始时不时找我聊聊天,吊着我,我也不过二十来岁,哪受得住这种诱惑,我每天都在等她的消息,可她只有半夜会找我,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时她已经跟秦昼在一起了,我只是她养的一条狗。”

    【哈哈哈哈预定今年金句:我哪受得住这种诱惑?】

    【楼上,我认为是那句“我只是她养的一条狗”。】

    【不对啊,我记得你是那个和喻氤一起拍过现偶的演员,就是她耍大牌搅黄的那部剧。】

    庄亦鸣假模假式地抹了抹眼泪,“对,这也是我开直播的一大原因。我要郑重地对喻氤老师道歉,当年《秋日恋曲》终止拍摄并不是因为喻氤老师,而是江菀妍,她给剧组施压,让编剧改词改戏,逼得编剧老师脑出血住院,还要封全组上下的口。”

    “我哪有权力发声呀?那部戏是娱界的自制剧,我不过是一个臭打工的,你们根本不知道她私底下有多恐怖,她一旦认定什么东西是她的,就不允许其他人觊觎,如果脱离掌控,就全部毁掉!”

    “你问我为什么现在才说,因为这些年我违背良心,寝食难安,愧对支持我的人,也对不起喻氤老师,前几天看到新闻,江菀妍还在吃人血馒头,我才决定站出来,公布真相!”

    【是啊!喻氤那时不过一个新人,若是作妖把她换掉不就行了,至于散组?她有多大资本欺负到整个剧组头上?但换成江菀妍,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主播说有NPD就有NPD?别空口造谣!】

    【呜呜,我们喻氤好惨,我就说真人秀里那么好的脾气,怎么可能耍大牌。】

    【别信他!!快看微博!!有反转!】

    【woc,好精彩的一出戏!】

    【……我看完回来了……不是,主播,原来你是“走后门”工伤了,所以才记恨江菀妍啊。】

    【什么什么?怎么了?】

    【自己去微博看吧,有人说半年前撞见主播在肛肠科医院就诊,诊断书上写的是肛裂,还有他和五十岁的老男人出入酒店的照片。】

    【我感觉看完我被创了……】

    庄亦鸣因为评论区的转变而显出慌乱,猝不及防地掐了直播,但录屏仍是传了出去,时至晚上八点,已在国内最大视频网站突破三百万播放量。

    网友们每天都有新料可扒,马不停蹄地开始验证他口中的时间线,瓣区八组盖起高楼,实时讨论庄亦鸣所说到底几分为实,几分捏造。

    最后得到结论——他和江菀妍都不是什么好人。

    47楼:【李涛,虽然庄亦鸣也是一条恶狗,但他口中江菀妍的NPD不是完全没迹象,她青春期参加的节目就能看出来,是个很享受关注,不喜欢被人夺走关注度的人,如果她把秦昼当成所有物,确实很有可能因为喻氤和秦昼传过绯闻,对她进行打击报复。】

    53楼:【所以庄亦鸣当年攀江菀妍的大腿,联合欺负喻氤,结果江菀妍和秦昼分手之后就出国了,根本没管他这个小老弟,《秋日恋曲》这个男主饼也被搭进去了,越混越差,只能去“走后门”,这才怨恨江菀妍吧?真是一地鸡毛。】

    58楼:【这么说来,喻氤到底有没有当三?如果没有,为什么当时不澄清呢?】

    59楼回复58楼:【楼上,有没有一种可能,就算她澄清了也没人信呢?你们不会忘了喻氤当时被黑的有多惨吧?被江的粉丝P遗照,粉丝站被迫关闭,公司外面全是江的粉丝抵制静坐,曝光她在北京的住址,给她爸妈单位寄举报信,多的还要我例举吗?】

    64楼:【说到人肉地址,我想起来了!我有证据,喻氤不是没反抗过,据说好像还闹到派出所去了,我记得我看到过微博爆料,让我找找!】

    65楼回复64楼:【接上条:找到了!!(图片)(图片)我就说我看见过,P1是当时的警情通报,P2是现场被拍到的照片,看时间是《秋日恋曲》散组之后,官方通报上写的是民事纠纷,最终达成和解。】

    66楼回复65楼:【我怎么不记得有看过这个新闻?】

    67楼回复66楼:【不知道,好像是爆出来没多久就被撤了,我也是在旧手机的聊天记录里找到的。】

    73楼:【你们有没有留意到,警情通报上写的是喻XX(19岁)和李XX(25岁)达成和解,这个李XX是谁啊?】

    79楼回复73楼:【……李XX是谁我不知道,但是你看到P2站在喻氤旁边那个男人没有,就这个穿西装的疏背头的,你猜他是谁,他是江菀妍的亲伯伯,娱界前任影视事业部部长……】

    80楼:【嘶,扒到这里我有点不敢扒下去了,不敢想喻氤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81楼:【我已经哭出来了,P2喻氤只有一个背影都能看出她好累,可是那时候她才19岁啊,才刚上大学的年纪,我上学时一个人遭遇这些事我可能就选择极端方式了,她真的好坚强。】

    83楼:【所以当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喻氤怎么还不出来回应?】

    84楼:【同意!支持喻氤站出来澄清真相!】

    85楼:【是啊,喻氤呢?】

    ……

    那么,喻氤人呢?

    第55章 R-21天亮“你能不能放她一条生……

    当晚十一点,大部分网友辛苦扒了一天,都准备入睡的时候,喻氤工作室终于做出了回应。

    这是一条配了九张长图的“罪证书”,时间顺序从16年至今年年初,列举的证据包括但不限于:

    一:《夏歌》拍摄期间,江菀妍的微博小号曾数次在短时间内切换登陆ip,非一个人在使用,同时,最早爆出该小号所属江菀妍的匿名用户为水军公司。

    该公司在江菀妍刚出道时就同其工作室有合作,所谓的被扒出小号全系江菀妍一人自导自演,只为引发网友对“小三”的猜测。

    二:那位自称是《夏歌》剧组工作人员的爆料网友,同江菀妍工作室有分批次的金钱往来,账户入账时间就在爆料出现的前一周。

    三:《秋日恋曲》期间,庄亦鸣两次深夜离组,在私人会所会见江菀妍,道路监控中两人说说笑笑坐进车里;同一时间,庄亦鸣频繁要求编剧删改亲密戏,《秋日恋曲》导演编剧同娱界、庄亦鸣公司反映数次无果。

    附上编剧同友人深夜痛哭的聊天

    记录,记录中明确写出争取换男主,但迫于娱界方压力不得不服从现状,文中多次出现“改得我想死”“撑不住了”“付不起违约金”等字眼。

    四:喻氤被爆出知三当三丑闻后,江菀妍仍多次在粉丝群煽动粉丝情绪,其中数名粉丝购买了网络人肉服务,并将喻氤北京所住地址、老家家庭住址及父母姓名、单位曝光于几个粉丝大站。

    随后喻氤父母单位受到多份匿名举报信,致使喻氤母亲失去“长江学者”推选名额。

    五:《秋日恋曲》停拍期间,喻氤养了七年的猫咪“豆豆”外出洗护时被江菀妍粉丝拐走虐杀,并将尸体照片寄回喻氤家进行恐吓。

    ……

    九:江菀妍新片上映前夕,买喻氤“NG63次”黑热搜,并买稿拉踩喻氤为其新片做宣传。

    九张长图,各种照片、监控截图、聊天及转账记录,配上详细的时间标注及解说,洋洋洒洒约有万字。

    与之相对的,微博配文仅有一句话:【身怀宝藏,总会遇见饿狼,但天亮之时,恶意将无所遁形。】

    此条微博一经发出,平台几乎陷入瘫痪。

    实在是桩桩件件,直指江菀妍及其背后公司娱界世纪,罗列之细致,锤无可锤。

    网友们像炸了锅的蚂蚁:

    【我以为我猜到了真相,没想到真相远比我的想象还要可怕……】

    【庄亦鸣说的居然是真的,如果不是江菀妍利诱他没理由针对喻氤啊!】

    【为什么当年《夏歌》那些演员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喻氤澄清啊?他们不是和喻氤玩的很好吗?只要有一个人站出来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呀!】

    【只有我关注点是喻氤妈妈失去了“长江学者”的评选吗?好贱啊,你们知道能评那个的都是多杰出的教授吗?】

    【啊啊啊啊p5看的我泪直接飙出来了,养猫的人真的看不得这个!什么仇什么恨要对小猫下手啊你们不是人!!】

    【人肉信息和跟踪恐吓真没得洗,别说那是粉丝做的跟江菀妍没关系,她出道这么多年,家里就是开娱乐公司的,你跟我说她不知道粉丝有多好哄?】

    【难怪《捡到猫》拿奖时说喻氤拍的很辛苦,她哪里是怕猫,她是ptsd了吧?】

    【我童年的女神怎么会这么阴暗?!我不相信!!】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无辜,我们所有人都是助推者,都是凶手,我为我当年骂过喻氤道歉。】

    【求求了,别再伤害她了,她一路走来到底吃了多少苦呜呜呜呜。】

    【所以她才从不发微博,因为她被网暴过,她深知网络有多可怕……】

    【女儿啊,快看!天亮了!】

    ……

    喻氤的微博一时间粉丝暴涨,然而她的主页只有电影宣发,唯独在20年间,有一条与电影无关的转载,内容是推动国内动物保护立法。

    同一时间,电影《想死的我捡到了会说话的猫》官方微博,时隔七个月突然发布了一条拍摄期的现场花絮。

    花絮里,喻氤在拍摄中途,突然推开怀里的猫,冲到角落里干呕,弓起的脊背和不断颤抖的声音,痛苦快要溢出屏幕。

    @V电影《想死的我捡到了会说话的猫》:【像这样的视频我们还有很多,@V演员喻氤老师在拍摄前期努力克服生理困难,为我们带来了精彩的演出,是剧组上下尊敬的对象。作为一部治愈向电影,我们希望世界多一点善良友爱,祝喻氤老师越过寒冬,从此繁花似锦。】

    该视频在半小时内爬上热搜,排在喻氤工作室九图澄清的后一条。

    有喻氤的老粉在评论区贴上了喻氤早期晒过的猫片,照片里眉眼仍显稚嫩的喻氤抱着漂亮的金渐层,小猫不懂看镜头,只抬着前爪摸喻氤的脸。

    【天杀的,这么漂亮的小猫最后连个全尸都没剩,你们妍丝真该死啊!!】

    【她真的很爱她的猫啊!这毛毛一看就是天天打理,虐猫的人下辈子做畜生!】

    【她的猫全心全意的依赖她,不敢想她知道猫猫因为她被虐杀的时候有多自责,他们还寄照片给她……】

    【有多痛苦才会出现躯体反应啊?最可笑的是凶手还在用抑郁症作秀!】

    【被虐麻了,老天啊,为什么要这么对一个年轻女孩……】

    【豆豆,走好。RIP】

    【豆豆,下辈子去一个没有痛苦的世界吧!】

    【你们搞没搞错啊?天还没完全亮!凶手到现在都没得到惩治!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抵制江菀妍,向监。察部门举报票房造假,教程我列出来了,登陆……】-

    当网上的讨论逐渐从江菀妍转移到喻氤时,喻氤正被迫和秦昼面对面的谈话。

    她下了戏就被告知秦昼找到剧组来了,杜布瓦兄弟的团队不认识他,派人驱赶他停在棚外的跑车,还是闻勉听说,出来拦了一把,将人带到产业园大楼的会客室。

    秦昼略过墙上各式夺目的海报,目光定定停在闻勉身上,“你怎么在这?”

    闻勉对不远处准备过来服务的接待员示意不必麻烦,自己动手倒了杯水,放在秦昼手边,随后在他对面坐下。

    “喻氤还在拍戏,想找她的话,再耐心等等吧。”

    “我问你为什么在这?”秦昼咬重音重复了一遍。

    闻勉微微一笑,抬眼看他,“我与喻氤是同行,况且,我是导演请来的驻组指导,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秦昼只觉得闻勉的笑容非常讨厌,但又挑不出错,他确实不常来影视基地,如若不是闻勉,方才他就被赶走了。

    可你让他谢闻勉,是万万不可能的。

    这人早就和喻氤分手了,如今还赖在喻氤身边,别以为旁人猜不到他打什么主意,不就是想吃回头草么,等他见到喻氤,必须要点醒她,这种虚伪的男人,如何能托付?

    对,他要见喻氤。

    自打喻氤把他拉黑之后,他不管换什么法子都联系不上她,只能拖圈内人问到《星穹迷行》剧组的位置,找到基地来。

    因此他纵使再看闻勉心气不顺,也必须按耐下来,见到喻氤再说。

    反观闻勉,坐的那叫一个气定神闲,秦昼不搭理他,他也不刻意找秦昼说话,仿佛丝毫不关心秦昼找喻氤的目的,还随手拿起桌案上摆的产业园宣传册看起来。

    这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态度,让秦昼肚子里烧起一把火苗,随着腕上理查德米勒的表针转了一圈又一圈,火苗也在慢慢积攒。

    他换了几个姿势,终于坐不住地开口:“喻氤什么时候结束?”

    闻勉好像才记起身边还坐了个人,抬起头,“拍戏就是这样,最考验人的耐心,你不是拍过吗?”

    说罢笑了笑,“哦,我忘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秦昼若是看不出他在故意针对就是傻子,他对自己说,忍一忍,喻氤还在生他的气,闻勉就是想气走自己,不让他见喻氤,不能在这时候如了这奸商的意。

    他脸色难看地坐下,闻勉意外地挑了挑眉尾,倒是没再刁难。

    很快,喻氤来了。

    她一听说秦昼来过棚里就头疼,秦昼行事随心所欲,她真怕他不管不顾在剧组闹起来,所以在得知闻勉将人带走之后松了好大一口气。

    透过透明的玻璃窗,里面两人坐的很远,喻氤加快脚步,朝闻勉走去,小声道:“多谢你。”

    五月的夜晚小风凉爽,但她走的满头大汗,闻勉自然地把粘在她脖子上的碎发拂开,“吃晚饭没?”

    喻氤摇摇头,“还没来得及。”

    闻勉淡道:“那该吃过东西再来,急什么?”

    两人旁若无人的态度,落在秦昼眼里刺眼的很,火气掺杂委屈一涌而上,明明他才是被拉黑的人,他也等了那么久,喻氤不该先来看他吗?

    秦昼朝她走了两步,“老幺……”

    喻氤转过身来,“秦昼,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可谈的了,请你不要到我工作的地方来打扰我。”

    秦昼辩解:“你把我拉黑了,我没有别的办法……”

    “那你就没有想过,风口浪尖上,你来找我会把我置于什么境地吗?”

    喻氤深呼吸,对闻勉道:“抱歉把你扯进这些事里来,你回去吧,之后我请你吃饭。”

    闻勉并不在意自己能否在场,将她拉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蹲下与她平视,“别大动肝火,不值得,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就叫我。”

    喻氤接触到他沉静

    的目光,顿了顿,语气放缓:“好。”

    闻勉对她弯唇笑了笑,站起身,往外走去,从头至尾没有看秦昼一眼。

    秦昼不满他话里的轻视,有意追上去,“闻勉,你什么意思?”

    “秦昼,”喻氤叫住他,“我时间有限。”

    秦昼握紧拳头,脸色铁青地退了回来。

    喻氤无视了他的不甘心,冷淡地说:“你有什么话非要和我说,现在就说吧。”

    秦昼长肩微微耷拉下来,像只丧气的大狗,“老幺,我真的不知道我和她见面那天,她会找狗仔跟着。”

    他没想到江菀妍会连他一起算计。

    喻氤理解的点头:“我相信你。”

    秦昼眼睛一亮,紧接着又听她说:“但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如果你是想要一个解释,你该去找她,你跑到我跟前来,无非是想展现你被骗了,你也是受害者,所以我该原谅你。”

    秦昼心口震痛,他受伤地问:“老幺,我们认识多年,你一定要这么绝情吗?”

    喻氤静静地看着他。

    秦昼口中泛起苦意,道:“我知道,你觉得我背叛了你,我不指望你会原谅我,更不妄想……你还会接受我的爱,是我的错,我当年没有阻止她,对你遭受的一切想当然的选择了忽视,一切都是我的错。”

    喻氤逐渐皱起眉,“秦昼,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来找我?”

    秦昼避开她清凌凌的眼睛,艰难地把话说完:“你能不能……”

    “能不能放她一条生路?”

    第56章 R-22陪伴她决定败给这个瞬间……

    影视产业园内有四十余个大棚,日夜不休的拍摄,主营大楼却鲜少有人光顾,到了夜间,只有几个轮班的职员值班。

    女职员在前台频频偷瞄闻勉,自以为目光隐秘,实际早已被闻勉发现。

    闻勉并不担心她外传,产业园的职工签有保密合同,他正好借着喻氤不在的空隙回闻沥消息。

    喻氤让闻沥查当年证据的事,他是知道的,只让沈则川给闻沥介绍了几个熟人,其他的,他不过多插手,因为他记得喻氤说过,她想自己主导。

    纵观事情发酵的一周,她每日照常到组拍摄,面对旁人暗中揣测的态度,她表现的滴水不漏,可闻勉仍然察觉到她眼底的焦虑。那是受过创伤的人再次将伤口暴露的焦虑,即使她是赢者,喻氤依然不开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里面传来一声巨大的碎裂声。

    紧接着是秦昼气恼地轻呼:“喻氤,你这是做什么?”

    “没听见吗?我让你滚!”

    闻勉拢起眉,对听见声音走出来的女职员摇头,“我去看看。”

    里间,秦昼脸上火辣辣的疼,抬手蹭了一把,果真见手背沾了血,墙边是砸得稀碎的瓷杯,他不敢置信:“我和你好好商量,你怎么一上来就动手?”

    喻氤必须非常努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上去抓花秦昼的脸,她咬紧牙关,厌恶在肚子里翻江倒海。

    “秦昼,你怎么有脸让我原谅江菀妍?”

    “我没有让你原谅她,只是伤害已经发生了,过去的事不能改变,她这些天她被全网辱骂,电影排片也被大幅撤下,人人对她避而不及,还不够吗?她已经付出代价了,你也尝过被网暴的滋味,难道把她逼死,你就会好过一些?”

    秦昼走上前拉住她的手,苦涩央求:“我会去做她的工作,你想要道歉?还是赔偿?什么都可以,我保证,只要你愿意同她公开和解——”

    “啪——”

    喻氤反手就是一耳光。

    “你保证?你替谁保证?”

    她冷笑:“秦昼,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你做不了江菀妍的主,也做不了我的主,你的保证一文不值。”

    这一耳光她用尽全力,打得秦昼怔在原地,待反应过来喻氤说了什么,他像被摘掉最后一块遮羞布,恼怒、羞辱、委屈、费解在他的脸上五味纷呈。

    他低着头,强硬辩解:“那是因为我不想让她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我和她已经没可能了……”

    喻氤声音冷得快结冰:“我不关心你们之间的事,你想要的答案我已经给你,你可以走了。”

    秦昼抱住自己的头,他来之前明明想好了要怎么说服喻氤,此刻却一句也想不起来,他只知道他好不容易见到喻氤,不能无功而返。

    猛然间,眼前闪过喻氤工作室罗列的那些“罪证”,他大喜过望:“至少曝光你家地址、拐走豆豆、给你寄恐吓信不是她授意的,我了解她,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犯罪,全都是粉丝自己的玩闹……”

    他越说越肯定,没发现喻氤的眼睛倏地红了。

    喻氤颤声打断:“所以呢?她不知情,我的豆豆就活该被她的粉丝肢解?”

    秦昼打了个激灵,这才发现她情绪不对,她看他的眼神像是恨毒了他。

    “你知不知道,他们不仅用开水烫它,还剥掉它的皮,把它剁成一块一块的血块,你知道他们是用什么剁的吗?仅仅是锐利一些的砖块。”

    那天是豆豆固定送去宠物店洗澡的日子,她被雪藏在家,公司给她配的助理也不把她当回事,豆豆就这么搞丢了,她在家附近找了两天,最后是周湘强行把她关在家。

    她那时住的房子没有专门的储物间,助理每回带饭和拿快递,就放在门口的储物柜里,有时东西多,就会堆在外面。

    江菀妍的粉丝很聪明,他们观察了好几天,甚至去翻了垃圾,把饭盒包装成助理常订的那家外卖,她吃了,之后才发现饭盒底下的恐吓信,那里面放着豆豆的照片,还说她喝的,是用豆豆的肉煮的汤。

    后来派出所的警察查证,那些饭菜汤就是普通的外卖,可那种从肠道开始的反胃,永远地刻在了她的身体里。

    喻氤全身都在发抖,“秦昼,你是抱过豆豆的,它听得懂人话,知道怎么回应人,我养了它七年,我清楚它的一切习惯,它就是我的家人。家人被残忍的杀害了,我不恨江菀妍我恨谁?你告诉我我恨谁?!”

    “够了,喻氤。”

    一道清润嗓音插进来,视野里的秦昼被挡住,闻勉像曾经捂住她双耳那样,强迫她看着自己。

    “好了,看着我,就到这里,别再去回忆了,豆豆已经去新家了,它不会怪你。”

    “闻勉……”

    喻氤望着他,泪水落了下来。

    闻勉揩去她的泪珠,轻柔地哄:“我知道,我们谁也不原谅,我们会追究到底。”

    喻氤搭上他的臂弯,用力,再用力,好像想借此从他那里获得力量,闻勉面不改色地忽略胳膊上传来的疼痛,确保她脸上再无一处软弱的泪痕。

    喻氤深吸一口气,恢复了一半理智,她从闻勉身后走出来,对秦昼道:“你说江菀妍不知情,也许是吧,但没有她,我的豆豆不会惨死,没有她,我早就将凶手绳之以法。”

    秦昼倒退两步:“你说什么?”

    喻氤撇开脸,不想看他假模假式的震惊:“豆豆死之

    后,我到派出所报警,来的是娱界的高管,江菀妍的亲伯伯,江崇炜。”

    “他说反正豆豆的死也立不了案,我就算报警,警察最多也就是把那几个人肉我住址的人拘留十天,罚款五百块,我什么也做不了。”

    “相反,只要我签下和解书,不牵扯江菀妍,他就能让我继续拍戏,否则就以违约为由,让我赔偿《秋日恋曲》项目给公司带来的亏损。”

    “我靠豆豆的死,换来了今天,”喻氤盯着秦昼,目光让后者无处可藏,“你让我原谅江菀妍,简直是痴人说梦,我这辈子,到死都不会同她、同娱界和解。”

    说完,她不管秦昼的反应,迈开步离开。

    秦昼如梦初醒,还想再说什么,被闻勉挡在了门前。

    闻勉身形优越,比他还高小半个头。

    “秦天王若是真想帮旧爱,何不公开站在她身前?或者帮她解决30亿的对赌协议,好过空口白眼,指望旁人以德报怨。”

    秦昼盛怒:“你凭什么这么和我说话?”

    很快他就后悔,因为眼前这人微妙的变了,五官还是那副五官,周身气场却凝成刺骨寒潭,他半搭着眼睇下来,眸中有锐利暗光闪过。

    “不要再靠近她,否则,江家只会倒的更快。”

    秦昼电光火石间想通了某些不解的事,惊诧:“你……”

    闻勉不再看他,转身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秦昼心中复杂万千,难怪……难怪娱界在圈中屹立二十年,却在短短几年间颓势尽显,难怪喻氤能周全详密的找全那么多证据,是闻勉在背后推波助澜。

    秦昼自己不是权势出身,但入圈后一路顺风顺水贵人提携,平日出入结交的也是富家子弟,对闻家的事没少听。

    正因为没少听,所以他压根没把闻勉放在心上,在他眼里闻勉父母双亡,手里空有股份,没有实权,还处处受闻家忌惮,甚至不如闻沥那个草包,至少闻沥生了个命长的爹。

    没想到闻勉竟能一力促成娱界的走衰,背后的环环绕绕,不是一盘简单的棋。

    喻氤竟然跟心机如此深沉的人同出共入,秦昼苦笑,可惜他已经没有资格插手了。

    他开车离开影视基地,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开向了医院。

    vip病房内,江菀妍左手输着液,右手正翻着一张时装品牌的新季度高定客户邀请函,眼见着秦昼失魂落魄地进来,嗤笑:“我又不是死了,你这副样子,来给我送终吗?”

    秦昼坦白道:“我去见喻氤了。”

    江菀妍变脸,掀手将邀请函砸来,“谁让你去的?”

    薄薄的硬纸片在空中无力地荡下,造不成任何损伤,但秦昼却觉得心里一痛,仿佛他的心也如那无力的纸片一样,在地上任人践踏。

    他面如死灰道:“我去求她原谅你,她如果坚持,你会被列为劣迹艺人,还有可能坐牢。”

    江菀妍一把扯开手上的输液管,朝他扑来,手脚并用地打他,“我什么也没做,用得着她原谅我?你就是找理由去见她!秦昼!你这个负心汉!”

    秦昼抓住发狂的她,红着眼嘶哑道:“我问你,你真的没有引导粉丝人肉喻氤?”

    江菀妍被他吓得不敢再动,吞了吞口水,声音发虚:“我没有,我哪知道他们真的会去做啊,别人做的事凭什么怪在我头上?”

    “那你伯伯呢?他不是去替你善后了吗?”

    江菀妍找不到话辩解,甩开他的手,坐在床上哭:“说了这么多,你就是不爱我了,以前你爱我的时候,从来不会过问这些,你只会说我高兴最重要!”

    “秦昼!你是不是嫌我老了难看了?不然你为什么变心?我们一起纹的刺青还没褪色,你怎么说不爱就不爱了?”

    看着她哭闹的样子,秦昼只觉得这间病房好冷,冷的人手脚发麻-

    从大楼离开,喻氤一路疾走,旧事在脑中纷杂交织,等到回过神才发现她就这样在园区里走了好远。

    身后有不远不近的脚步声,闻勉一直跟在她身后,既不上前安慰她,也没有转身去开车,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在夜晚空荡荡的影视园区走了好久。

    喻氤停住脚,看看周围,皆是模样相似的白色影视棚,也分不出他们具体在哪,路灯将她的影子和闻勉的相连。

    她一时有些无言,是闻勉先开了口。

    “好些了?”

    “嗯?”

    “我是说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喻氤摇头,扯不出笑容,“我好像总是被你看到狼狈的样子。”

    闻勉勾唇,“被我看到总比被其他人看到好。”

    这句话像个小钩子,在喻氤心上轻轻刮了一道印痕。

    这些天她能感觉到闻勉若有似无的关心——他知道她没有表现的那般强大,也知道她不想被人戳穿。

    然而紧要关头,喻氤分不出心神来细想、又或是回应他的体贴。

    她看着夜灯下的闻勉,昏黄灯光在他高挺的鼻骨一侧打下阴影,眉眼清隽舒展,初夏的风吹过他的衣摆,在身旁矮灌木间扫出簌簌轻响。

    喻氤有些恍惚,她总是想划清他们之间的界限,她和闻勉是前任,是爱过一场又失败,是不应该再混淆,也不应该再有未来的关系。

    可是这一瞬间,也许是她被软弱倾袭,也许是夏天的风太舒服。

    喻氤突然觉得,她可能要败给这个瞬间了。

    她隔着几步路的距离,望着闻勉的眼睛,“闻勉,对你来说,我到底是什么?”

    闻勉微怔,眨了眨眼,好像已经有答案,在他开口之前,喻氤却摇摇头,不重要了,至少今晚,她决定抛开那些意义。

    喻氤迈开步,在闻勉的注视下,踮脚吻上他的唇角。

    闻勉浑身僵硬,眼中密云翻涌,他一动不动,待喻氤从唇上离开,黑眸紧紧锁住她,“喻氤,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喻氤勾着他的后颈下拉,轻咬他的喉结,含糊不清道:“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第57章 R-23灼灼他的西裤上被洇湿了一……

    喻氤从没想过她也有如此急躁的时刻。

    和人在电梯里吻的头晕目眩,开门密码按了几次都按不对。

    “滴——”

    门锁又一次传出秘密错误的警报,身后响起了男人轻笑的气音。

    有人从后揽住她的腰,修长有力的指尖缠上她的指节,闻勉贴在她耳边低语。

    “再错咱们今天就进不了你家了。”

    “告诉我密码,我帮你按。”

    呼吸吹入耳朵,喻氤痒得缩了缩,“2。”

    滚烫的指腹带着她按下数字,他贴着她耳垂细密的吻,“还有呢?”

    喻氤闭上眼,“0。”

    腰上的掌心有向上的趋势,拇指抵在她腰窝轻揉,似在无声催促,喻氤打了个哆嗦,吐出后四个数字。

    门开了。

    喻氤觉得这样不行,岂不是又被他带着走?

    她向后推了闻勉一把,倒退着拉开距离,直到抵在实木餐桌,一边脱掉闷热的衬衫西装,露出里面的红丝绒挂脖长裙,一边约法三章:“先说好,你不许说那些荤话。”

    闻勉好整以暇地关上门,慢慢踱进来,“哪些?”

    喻氤说不出口,同他的第一次留下的印象太深,他最喜欢在她最难耐的时候观赏她,然后说些让人听了羞得蜷缩的胡话。

    闻勉笑起来,似乎想起来了,歪头,“我那是在夸你漂亮,你不喜欢?”

    喻氤坚决抵制:“不要。”

    闻勉鼻尖轻哼了一声,算是应和,走近,托着她的大腿把人抬到餐桌上坐着,掌心顺着长裙开衩将布料推到腿根。

    “还有吗?”

    喻氤看着他握住自己的小腿,替自己脱鞋,慢条斯理的模样像一道餐前礼仪,她想也不想又加上一条——“我喊停的时候,你不能再继续。”

    身前的人停住了,他眯了眯眼,打量她的神情,分辨她有几分认真:“你喊停的时候?可你每次没一会儿就受不住了……”

    喻氤硬着头皮捂住他的嘴,“你就说答不答应!”

    闻勉迟疑片刻,含糊道:“我看情况吧。”

    鞋子系带解开,摔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喻氤被拦腰抱了起来,她尖叫:“闻勉!你耍无赖!”

    她显然低估了闻勉在情事上的恶劣程度,不让他说话,他果然后半程再不发一言,可尽管如此,他还有一百种方式折腾她。

    他既不脱她的衣服,也不脱自己的衣服,就把她抱在腿上,隔着那件红丝绒的布料亲吻她的前胸,并着布料一起咬她。

    绒布上打湿的短毛蹭着她,喻氤忍不住嘤咛出声,却引来他更深的轻笑。

    从他腿上离开时,深灰色的西裤上被洇湿了一小块水迹,他顿了顿,挑起眼尾看她,浓重的眸色像在说“就这么想我?”

    喻氤顶着大红脸,不服输地背对着他跪下,挂脖连接后腰的碎钻银链嵌在白皙细腻的腰窝,她知道闻勉最吃这一套。

    果然,身后的目光愈加灼灼。

    被晕湿的西裤贴上来,将她分得更开些。

    他们还是太久没触碰过彼此,无论是闻勉,还是喻氤,都急切了些。

    喻氤皱着眉,指下床单被捏成一团,闻勉也不舒服,轻轻拍了拍她的腿侧,“放松一点。”

    一切到后半段才步入正轨。

    闻勉打定主意不说话,房里便只剩下喻氤的声音,和他的低喘相比,她哼的太过羞耻,惊觉这一点,喻氤咬住下唇,不肯再发出任何声音。

    可惜主意打的好,身后的人却不打算放她一码,修长的两指揉着她咬的通红的唇,然后是她的贝齿,喻氤发了狠想咬他,却被捉住了那尾小红蛇。

    他又起了戏弄之心,长指纠缠红蛇,弄得喻氤红了眼,她想叫停,却发不出声音,只能乖乖舔他,寄希望于他早点放过自己。

    几波浪止风平,那股战栗仍留在喻氤神经里,舒服归舒服,但她也没忘闻勉干了什么,踢了他一脚,用喊哑了的嗓音斥他:“滚出我家。”

    闻勉饱餐一顿,正是餍足的时候,又怎么会计较这一两句打骂,但他还算有点良心,知道aftercare,或者说他这方面一向做的到位。

    “你还有力气?”

    喻氤气不打一出来,“闻勉!你还是不是人?”

    他愉悦的低笑,站起身替自己解释:“我是说,你还有力气打理自己?”

    说着目光在喻氤已经不能入眼的红裙上打了一转。

    喻氤确实难受,本来就是比较贴身的裙子,现下糟污一团,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让她这么入睡不如让她死了。

    她撇开脸,默许了闻勉的动作。

    闻勉去放了热水,接着折返回来,抱着她进了浴室,替她解开长裙,放进浴缸里。

    喻氤全程闭着眼,她当然没那么坦然,但她全身酸软,手肘都抬不起来,干脆闭着眼睛装死。

    浴缸里水温刚好,浴球融化带来的奶香令人精神放松,该说不说,如果闻勉哪天破产了,以他的皮相性情和贴心程度,去当个高级管家估计也是人人抢着要的程度。

    这么想着,她笑了一下。

    “这么开心?”

    男人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喻氤睁开眼,发现水波颤动,闻勉贴着她坐了进来,喻氤瞪大眼睛试图挣动,闻勉却从身后牢牢抱住了她,下巴垫在她肩窝里。

    “让我抱一会儿。”

    喻氤像被点了穴,突然安静下来,渐渐地,发现闻勉没有其他动作,就只是抱着她,喻氤慢慢卸了力,靠在他怀里。

    过了一会儿,闻勉用手掬了泡沫,洒在她的胳膊上,按摩她的肌肉。

    喻氤看了一眼就不再管。

    闻勉一边帮她清洗,一边淡淡问:“江崇炜,那个替江菀妍粉丝善后的人,也是用假合同威胁你,让你对外宣称是娱界帮你拿到《铁锈》资源的娱界高管,是吗?”

    喻氤背对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嗯,是他。”

    她从没跟闻勉提起过这件事,但也不意外他会知道,唯一有些好奇的是——闻勉是何时知道的。

    闻勉动作未停,语气也不强硬,好似只是随意聊天:“为什么没向我求助?”

    喻氤将手从他掌心抽出,浸在泡沫里搓了搓,态度满不在意:“没什么好求助的,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这回沉默的人换成了闻勉。

    “喻氤,聪明的做法是顺从他的意,然后把事情丢给我解决。”

    喻氤从他怀里出来,暗暗吸气,回身跨坐在他腿上,“聪不聪明,都已经过去了,今晚还长,你是要继续聊这些扫兴的话题,还是同我一起……”

    最后几个字,她学他的模样,贴在他耳边说的。

    闻勉眼眸深深,有未散的**,好像还有一丝难过。

    他敛眉笑了笑,掌心包住她的膝盖,不让她的膝盖碰到坚硬的浴缸,戏谑:“方才磨的还不够疼?”

    他这么一说,喻氤曲起腿一看,膝盖果然被床单磨红了,她自己都没发觉,他却注意到了。

    喻氤冷哼:“怪谁?”

    闻勉好脾气地认错:“怪我。”

    这一晚,两人在浴缸又做了一次,持温的热水比体温略烫,流进去,烫的喻氤更加敏感。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泄过火,闻勉耐心得过了头,迟迟不肯放她,直把喻氤弄昏过去。

    此时已是后半夜,闻勉重新放了水,细致将她清洗了一遍,套了件衣服便去清理床褥。

    在一起时他来过几次喻氤家,都未过夜,只能摸索着找到存放干净被套的地方。

    她的衣柜和几年前差不多,依旧钟爱轻柔的冷色调。今天这件勃艮第红丝绒裙,似乎是他第一次见她穿红色,其实很漂亮,在她身上滑动时,像倾洒下的醇厚红酒。

    他换好床褥,又去找她的睡衣,在翻到某个抽屉时,看见了几样熟悉的东西。

    最先是他的车钥匙,然后是一盘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磁带。

    那盘磁带闻勉太熟悉了,在过去的两年间,无法见到喻氤的日子,他都靠播放那盘磁带入睡。

    他法国常住的房子里有好几间卧室,但没有一间是他真正的卧室——法国电影协会的玛索夫人听闻他的喜好,为他推荐的房子里有最好的私人放映室,他便是在那里入睡。

    老式的磁带读到头便自动跳停,有时他午夜惊醒,便要起来重放,往往就再无睡意,看着磁带里的喻氤到天亮。

    他不知道磁带为什么会出现在喻氤这里,当然,不可能是他手里那盘,那就只有收在闻沥那的一份。

    闻勉将磁带放回原位,手指却摸到了相似的物件,拿出来一看,竟是当年他送给喻氤父亲的齐佬影碟。

    到这,不必多想,他也能猜到这格抽屉是收藏和谁有关的事物。

    他突然就好奇,还有什么东西。

    再往里,只有一个黑盒子,拿起来有些重量,内里发出轻微的磕碰声,他打开一看,瞳孔微微放大。

    里面装着很多很多的红色指甲油。

    红色的,指甲油。

    仿佛触碰到断点,记忆抽帧闪现,那个夏天不断重拍的情节,李金银涂了又卸的小指,好像一段格格不入的怪异片段,从电影中剪切进喻氤的人生。

    让闻勉再一次清晰的看见,喻氤和李金银重合的那段影子。

    他定住神,仔细检查那些瓶瓶罐罐,确信已经很久不再使用,他暂且放下心,将东西一一归位,拿着睡衣回到浴室。

    喻氤双臂环腿,斜靠着浴缸,睡的不是很安稳,闻勉擦干她的身体,抱着她换上衣服,一趟下来全身又沾湿了。

    他安置好喻氤,草草将自己冲过,已然没了睡意,他给孟竖打了个电话,不知缘由,孟竖那边竟也一夜未睡。

    两人聊到天际出现一线亮光,闻勉才回到喻氤的卧室。

    五月的夜还是微凉,他先暖好自己才将喻氤纳入怀中,闻着她发间清香,心中宁静。

    不想没抱两分钟,喻氤睡梦中甩了他一巴掌,转过身去,嘴里嘟囔:“别弄我,好热!”

    闻勉:“……”

    也好,她已经在身边了,他终于不必再害怕了。

    闻勉望着天花板微笑,有机会要改改她的睡觉习惯。

    第58章 R-24禽兽“别动,家里没套了。……

    论早上一起床就看到,内娱最想睡的男人top3空罩西装在自家冰箱前沉思,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受访者喻氤表示:嗯,很养眼。

    闻勉听到动静,从冷冻仓里拿出两盒速冻饺子,“你平常在家就吃这些?”

    喻氤:……

    怎么了?

    谁规定女演员不能吃速冻食品?

    “方便。”

    吃多少煮多少,也省得自己做。

    闻勉看她一眼,没再多说,只问:“那吃这个行吗?”

    喻氤:“可以。”

    她是饿惨了,吃什么都行,只要尽快能下肚。

    她站在闻勉边上看他接水打火,看着看着眼睛就瞄到那脉络分明的小臂,就是这双手,昨晚贴着她小腹按压,逼得她丢盔弃甲……

    喻氤眼尾直发烫,命自己打住,青天白日,她在想什么?

    好在闻勉没注意到她的异样,背对着嘱咐她去洗漱,喻氤心虚,乖乖照做。

    洗漱台前摆着新拆的牙刷,还是湿的,再看看身上的干净睡衣,喻氤一边刷牙一边暗暗啧叹,他倒是对她家熟门熟路,连床单被套备用日用品都知道在哪。

    想到这,她活动活动筋骨,又跳了两下,身后传来闻勉的声音。

    “别蹦了,昨天帮你按过,身上应该不至于太酸。”

    喻氤闹了个大红脸,嘴硬:“谁说不酸?被折来折去的又不是你,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说完脸埋下去,借着洗脸的动作,好叫他看不出她的害羞。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饺子已经煮好,餐桌椅背添了个软垫,闻勉抬了抬下巴,“先吃吧,吃完我再给你按按。”

    喻氤分不出他是真关心还是又在找借口碰她,胡乱敷衍了过去。

    闻勉在她的碗里倒了些醋,问:“今天想做什么?”

    前一天剧组有人和杜布瓦兄弟说了喻氤的事,俩法国人终于联上了中国的网,很有人情味的给喻氤放了一周假,将她的戏份往后排,正因如此,她才敢和闻勉彻夜乱来。

    只不过乱来的代价就是元气大伤,她现在还觉得浑身懒洋洋的,提不起劲做其他。

    “什么都不做,在家躺着。”

    她就打算宅在家里,他要是有事可自行离去,闻勉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他本来就常食不言寝不语,喻氤只当他听明白她的意思,没想到吃完饭,他给小余打了个电话,没有避讳喻氤,喻氤便听他堂而皇之地让小余送几件他的衣服来。

    喻氤:?

    她脱口而出:“我什么时候同意你住进来了?”

    闻勉握着手机往前走了几步,像是听不清电话里的声音,但喻氤若是到这时候还看不出来他是装模作样她就是傻子。

    她不顾小余还在那头,三步并作两步,想去抢他的手机。

    可闻勉到底比她高二十公分,手臂稍稍抬一抬她就够不着了,情急之下她也管不了那么多,跳上他的背,一手锁喉一手抢过手机。

    “小余,别听他的,他——”

    手机屏幕上显示通话已结束。

    闻勉站稳,反手托住她的屁股,被她锁在腕下的喉咙发出低笑,震动一阵阵的贴着皮肤传开,又痒又麻。

    他侧过脸来,难掩笑意:“小余说这就出门。”

    喻氤气的张口咬他的肩,“闻勉你要不要脸?我什么时候让你住进来了?”

    闻勉背着她转了一圈,“现在说也来得及。”

    “你放我下来!”

    “说不说?”

    “不说!”

    “为什么?我可以天天给你按摩。”

    喻氤就差再次尖叫了:“闻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放我下来!”

    一阵天旋地转,她倒进沙发里,待到眼前世界周正,闻勉坐在她身前,骨肉漂亮的小臂撑在她脸侧,另一只手的拇指蹭着她的下唇,眼里有蛊惑的笑意。

    “那你说说,我打的什么主意?”

    论踢皮球和不要脸,喻氤永远都比不过他。

    他罩着的那件loropiana,肩线上还沾着她的口水,至此这一套昂贵西服从上到下都带上了她的痕迹。

    之后怎么又亲到一块去的,喻氤也不知道,但闻勉的吻总是很舒服,哪怕他在床上总是行事很重,喻氤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吻就是哄人的迷魂汤药。

    亲着亲着,腿侧似乎被什么抵住,喻氤猛的惊醒,她可真的不行了,再这么下去她就货真价实出不了门了。

    感受到她突然的挣扎,闻勉又亲了亲她的鼻尖,“别动,家里没套了。”

    喻氤:……

    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闻勉,你是禽兽吗?”

    闻勉似乎也有点无奈,侧过脸去,耳根有一丝暗红,“所以让你别动。”

    他不红还好,他一红更加提醒了喻氤现在的状况,她捂住眼睛,他们到底是有多无度……

    得益于某项必需品的紧急告缺,喻氤一个下午都绕着闻勉走,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闻勉就好像得了某种分离焦虑症,根本不允许她离开他视线半分钟,只要她没动静了,他准要追过来看看她在干什么。

    喻氤甚至觉得如果可以,闻勉说不定能把她系在他手边。

    她很想强调,这里是她家,她才是主人好吗?

    这种感觉在小余来送东西的时候达到了顶峰,小余到的巧,正好两人订的菜半小时前送到,喻氤就留小余一起吃晚饭。

    闻勉从厨房出来,接过小余递来的几个纸袋,面不改色地扯谎:“他还要回华盟开会,来不及。”

    喻氤半信半疑,“你不是最近没有工作吗?”

    他都暂停工作了,他的个人助理回公司开哪门子的会?

    闻勉顿了顿,没立刻接上话。

    喻氤环胸,也很讲道理:“要么小余留下来吃饭,要么你带着你的东西,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几秒钟的寂静,只有厨房锅里煲的汤在咕嘟冒泡,小余夹在两人中间站得浑身刺挠,陪笑解围:“喻氤姐,闻哥没说错,我晚上真有个会……”

    “进来吧,小余,”闻勉打断他,春风拂面,“煮了你爱吃的菜。”

    小余:“……”

    可以申请加班费吗?

    说归说,闻勉最后真的专门给小余加了道菜。

    小余是东北人,打小就吃地三鲜,用他的话来说地三鲜就是家里必备菜。

    “我们在法国的时候,我就特别想这一口,闻哥就找了菜谱给我做,一盘我能下两碗大米饭!”小余比了两根手指。

    喻氤瞥一眼闻勉,他低头吃饭,并不把自己食不言那一套强加给旁人,所以饭桌上喻氤和小余该怎么聊还是怎么聊。

    “喻氤姐,你跟闻哥在一块,还没看网上的消息吧?江菀妍可算完了。”

    喻氤停下筷,“怎么说?”

    小余两口扒完碗里的饭,才道:“她新片偷票房的事证据确凿,已经全线撤档,娱界估计要被索赔几十个亿,我听说已经把好几个一二线艺人的影视经纪约分割抛出去了,这样一来,之后艺人的流失量就大了。”

    “除此之外,江菀妍手上仅剩的几个代言品牌也相继宣布和她解约,商务这一块可以说全军覆没。”

    “至于粉丝嘛,有八个大粉丝站宣布永久关闭脱粉,不过还是有不少人在等她的回应。”

    喻氤并不失望,“她毕竟是很多人的童年女神,粉丝粘性还是很强的。”

    小余笑得开朗:“那也没用,板上钉钉的事,江菀妍也挺不了几天了,等她被总局正式封杀,这些粉丝还不是只能乖乖接受。”

    “哦,对了姐,有好几个你的朋友发博支持你呢,像咱们《铁锈》的嘉群哥、韦琳姐,还有元昊,等你有空了给他们回个信息呗。”

    喻氤对他颔首,“好,多谢你提醒。”

    小余不好意思地摸了把脸,“谢就不用了,应该的,你别怪我抢了秋秋的活就行。”

    等到送走小余,喻氤有些茫然,小余的到来就像现实里的一片落叶,

    飘进她暂时躲避的安全港,她同闻勉厮混的时候,外面或许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也许所有人都在找她,认识的,不认识的,帮助过她的,又或是曾对她恶语相向的。

    再一次成为风暴的中心,需要勇气。

    她憋着一股劲,一定要看到江菀妍自尝苦果,可是这股劲,在昨天看到闻勉的时候,突然泄掉了。

    她握着手机,不知道要不要点开,就像小余说的,她至少该向谭嘉群他们道谢。

    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抽走了她的手机。

    闻勉神色淡淡:“不想看网上的消息就不看,喻氤,你有权利让自己休息。”

    喻氤仍然犹豫不决。

    “27岁的喻氤已经完成了她的使命,还18岁的喻氤一个干干净净的名字,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不要苛求自己。”

    闻勉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出房间,“既然你这么有闲心,不如帮我一个忙。”

    喻氤不解:“什么忙?”

    闻勉从小余带来的纸袋中拿出一个丝绒盒子,那盒子喻氤十分眼熟,拆开来,果然是那瓶闻勉曾为她调制的鸢尾香水。

    闻勉亲手把盒子上的紫色系带折好,很平静,“这是当初你从我家离开时没能带走的,现在该物归原主。”

    她留在那个家里的东西何止一瓶香水?还有他。

    喻氤放在腿侧的手指悄悄蜷缩,“你让我帮你的忙,就是重新收下它?”

    闻勉摇摇头,“不是。”

    喻氤有些慌张,她明白,他们昨夜确实突破了界限,让关系变得模糊不清,可曾经经历的事情依然是隔在她和闻勉之间的一层纸。

    她还没有准备好,去触碰这层纸。

    “闻勉,你等等。”她紧急叫停,却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鼻尖都沁出细汗。

    与之相对的,闻勉像已经做了决定那般,安定地笑了笑,“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我不会逼你立刻做出决定,我只是希望你能跟我去见一个人。”

    “在那之后,无论你要我去或留,我都尊重你的决定。”-

    在见到闻勉所说的“那个人”前,喻氤猜想了很多种可能,他爷爷,或者他父母?又或是他的某个家人、朋友。

    但当闻勉驱车两小时,带她到隔壁市的某个工厂职工小区,她渐渐意识到不对。

    尤其是,她在那栋老居民楼下看到了孟竖的车子。

    喻氤疑惑:“你到底要带我见谁?”

    闻勉替她解开安全带,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别怕,有我在,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喻氤片刻犹豫,还是下了车

    这是一个有些年代感的小区,很大,还有社区诊所,看着上个年代似乎辉煌过,如今一路开进来,只有零星几个长者坐在街边昏暗的小卖部里,楼栋下的树底黄土赤裸,没人打理,也没人在意。

    喻氤跟着闻勉上楼,老式的水泥台阶,两人并肩过都狭窄,感应灯时好时坏。

    最终在一间门前停下,不高的防盗门上贴着干净的“福”字,门口放着红毯,贴墙摆放着一支装伞的铁桶,喻氤判断这家主人该是个拮据但工整的人。

    门被闻勉敲响,三声。

    开门的人是孟竖,他先看了喻氤一眼,早知道她要来的样子,从进门处的鞋柜里拎出两双拖鞋。

    “进来吧,换鞋。”

    喻氤走进门,这才看到屋中全貌。

    老式的黄杨木打成的一体家具,客厅顶上吊着年代剧里才有的扇叶,柜架上摆满了书,一个五十岁样貌的女人坐在电视机前,五月的天腿上盖着毛线毯。

    她长的并不美丽,顶多算是清雅,身材瘦削,衣领漏出的锁骨几乎凹陷进去,额间眼角有岁月的风霜,双眼却沉静如海,透着浓浓的知识分子气息。

    “你好,喻氤,我一直期待着能和你见上一面。”

    喻氤抿紧唇,“你是?”

    女人对她展开一抹恬淡笑容,“我叫李忍。”

    “你也可以叫我的另一个名字,李金银。”

    第59章 R-25真实(修)她们并不相像……

    喻氤听到女人的话,心脏重重地跳了两拍。

    她说她是李金银。

    她怎么会是李金银?

    如果李金银确有其人,那《铁锈》的故事是真实的?娄泽呢?

    喻氤怔怔地望着女人,脚下仿佛被钉住,一动也不敢动,直到鼻尖闻到一丝苦莲气息,是这陌生环境里她唯一能握住的东西。

    她望向闻勉,“你早就知道了?”

    闻勉薄唇紧抿,微不可察地点头。

    女人缓缓道:“不怪他,是我托他们保密的,这段往事尘封太久,本不该重提,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孟竖从厨房里端出两盘菜,放到圆餐桌上,“进来再说吧。”

    “你们开车来,还没用过午饭吧,有什么疑问边吃边说。”女人用遥控器关掉电视,站起身,独自走到圆桌旁,用手撑着桌沿坐下。

    喻氤这才注意到她的腿脚似乎不好,走路微跛,衣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周身病气冗沉,可越是这样,她那股历经风霜、静水流深的气质越突出。

    女人理好膝头的毛毯,平静地看过来,喻氤犹豫片刻,还是换了鞋。

    “打扰了。”

    四人面对面坐下,餐桌上菜式不多,看着像是外面饭店打包的式样。

    女人开口:“家里久不开火,我让孟警官去馆子里要了几个菜,不知道你们吃不吃的惯。”

    “等等,”喻氤再度混乱,“孟……警官?”

    女人笑了笑,“叫了几十年,习惯了,总是改不了口。”

    说完看向孟竖,“是你来说,还是我来说?”

    孟竖左手盖在烟盒上,不知顾忌什么,没有打开,和李金银说话时语气微微收敛,“我来吧,你少说话,歇歇。”

    喻氤目光在两人间打了一转,孟竖看了过来,破釜沉舟般开口:“很多人都知道我是半路出家拍的电影,但大部分的人不知道,在那之前,我是一名警察。”

    “九四年我从警校毕业,被家里安排在市属一个小县城,县城没什么事,加上我从警不过顺应家里的希望,在局里的几年里我都在混日子。”

    “我接触到的第一个大案,是一起情杀案,凶手捅死两人,当场自首,留下一个还在上初中的孩子,那个孩子,就是娄泽。”

    说到这,孟竖停顿片刻。

    不需详解,喻氤已经猜到,他就是片中收养照顾娄泽和李金银的莫警官。

    难怪那时他对饰演莫警官的元昊要求甚苛,因为他是戏中人。

    “所以戏里的故事,全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喻氤感到窒息。

    孟竖沉默了两秒,低下头,似乎不想面对这个问题。

    李金银替他回答:“是。”

    喻氤看向她,她打理得体的发丝掺着灰白,脸上的纹路比五十多岁的孟竖还深,唯独一双眼睛透着知识分子的理智和淡漠,望着这双眼睛,喻氤不得不相信,她就是李金银。

    “娄泽他……?”

    “就像你们演的,他死了。”

    “而我因为防卫过当致人死亡,被判坐了三年牢。出来之后,孟警官替我改名,在化工厂给我找了个活干,后来原单位合并重组,我只有高中文凭,又劳改过,只能北上,最后留在了廊坊。”

    也许是过去太久,李金银提起往事时神态非常平和,反倒是孟竖,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当年李金银早就察觉有人在出租屋外鬼鬼祟祟,我没有在意,我的疏忽害死了娄泽,毁了两个孩子的一生,我不配也无法再继续做警察,于是我逃跑了,跑到香港,开始拍片。”

    “如今我也算功成名就,只有这桩心事三十年了始终放不下,这些年我和李金银一直有书信联系,她不肯接受我的帮助,我能做的只有把她和娄泽的故事拍下来。他们俩没有父母,也没有孩子,拍下来,

    至少有东西证明他们来过这世间。”

    喻氤心中暗惊,终于想通进屋之后所有的怪异之处——这间屋子过于干净、整洁,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就像仅供人满足生存的基本需求,更没有第二个人生活过的痕迹。

    所以李金银这么多年都是独自一人漂泊吗?

    转瞬喻氤又觉得这才应当,杀青时她和孟竖聊过的,经历过娄泽的死,李金银这辈子都做不成正常人,只不过如今,李金银从一个角色、一个纸上的名字,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她面前。

    只需口述,喻氤就可以想象李金银这些年的生活,这间屋子在她眼中活了起来,她好像能看见李金银规律的身影,独自下班,煮一人份的饭,在打开却不播放声音的电视机前安静吃饭,接着洗碗,看书,然后睡觉,死水一般。

    喻氤抬眼去看李金银,发现李金银也正在观察她,喻氤唰地一下头皮发麻,在这一瞬间,她恍惚明白为什么李金银说期待见她一面——因为她也曾是“李金银”。

    “李姨,”一直未插话的闻勉忽然开口,对李金银温和地笑:“喻氤来的路上还说饿,我们先吃饭吧,不然菜要凉了。”

    李金银黑眸微转,和闻勉视线相交,没人知道短短几秒两人交换了什么信息,只见李金银眼中掠过淡淡笑意,率先拿起筷子。

    “说的对,你们远来是客,先吃饭。”

    一顿饭,桌上三个人吃的食不知味,各有所思,独李金银一人轻松自在,但她胃口很小,吃了小半碗就放下了碗筷。

    饭后,李金银提出让喻氤陪她到楼下消消食。

    喻氤还没答,闻勉先站了起来,“一起吧,正好我也吃的有些多。”

    喻氤有些奇怪,总觉得闻勉并不想她和李金银单独相处,可仔细看去,闻勉神色自然,又像是她多心了。

    李金银看闻勉一眼,笑了笑,低头穿鞋,径自出了门,没说同不同意。孟竖却在这个时候做主,强硬地把闻勉留了下来。

    待到关门声响起,孟竖弯着腰,把吃完的碗在老式的瓷砖台里冲一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李金银有数,况且你把喻氤看的这么紧,怎么知道她没有话想问李金银?”

    闻勉面无表情,“我在担心什么,你难道没有猜想?”

    与此同时,喻氤扶着李金银下楼梯,她家楼层住的高,很难想象李金银过去是怎样上下楼的。

    正午时分,楼道外阳光灿烂,透过树叶缝隙在地上打下斑斓树影,李金银伸手挡了挡眼前阳光,微笑:“他很紧张你。”

    喻氤自然知道这个“他”是谁,但她不知道怎么答。

    在李金银看来,她和闻勉应该只是同事,幸好李金银也无意于追问二人关系,仿佛下来真的只是为了消食,带着喻氤绕着楼栋散起了步。

    喻氤看着她走路时明显有异的腿,想到自己杀青那场戏,说道:“您看过《铁锈》的剧本吗?”

    “当然。”

    “最后一场戏,我在海里走了很久,到现在每逢下雨,关节就会疼。”

    李金银浅笑:“你想问我的腿?我的腿不是在那时伤的。”

    喻氤等了等,没等到她的后文,看样子李金银不打算向她说明,她舔舔下唇,诚实道:“抱歉,我不该探听。”

    李金银没有生气,反倒说:“我听说过很多你的事,一直以为孟警官选了一个和我十分相像的人,可是今天见到你,才知道不是这样。”

    喻氤心境澄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也以为我同你很像。”

    “不知道孟导有没有和你提过,他当初选我演李金银,是因为一张照片。我以前觉得很荒谬,只能解释为他在我身上看到了你的影子,直到刚才我才忽然想通,我也许在某些特质上与你有相似之处,但根本上我和你完全是两类人。”

    李金银问:“怎么说?”

    喻氤停下脚步,“我可以问问,娄泽死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吗?”

    李金银大约是猜出她想表达什么,“你想说我没有正常人的情绪?”

    “无意冒犯,但我猜你是愤怒。”

    “愤怒于有人动了你的东西,愤怒于有人毁掉了你预想中的未来。”

    “但我不一样,我感到的是痛苦,我想大部分的人,在失去重要的人时,首先感到的都是痛苦。”

    可电影中的李金银,将愤怒隐藏于麻木之下,酝酿一场蓬勃的毁灭。

    所以喻氤演到后期很痛苦,这种痛苦不仅仅是夜半时分的惊醒,也不是片场不可自控的泪水,而是她自我意识同李金银意识的强烈相悖。

    她在扮演李金银,她的灵魂却在提醒她,她到底是谁。

    只不过那时周围的所有声音都在告诉她,她入戏了,以至于她也误以为,她对闻勉的感情里一定有他人的影子。

    喻氤肯定道:“我只是在扮演你,我和你并不相像。”

    李金银听完,并无什么波动,“恭喜你,孩子,清楚自己是谁是一件幸运的事。”

    “我只是对一点感到疑惑,”喻氤眼中透出锐利,“孟导说《铁锈》是根据你的故事改编,那么电影的结局是故事,还是真实?”

    电影里对于采砂船上发生的事,采用了大段的留白,误杀了娄泽的男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或许就连孟竖都说不清,只能从蜘丝马迹中寻到线索。

    可那到底是艺术化的处理,还是李金银有意向孟竖透露什么?

    如果是,她为什么要故意揭露自己?

    孟竖又是出于什么心理,当真这样拍出来呢?

    李金银定定地看着她,如同一片早已沉寂的死海,瘦削而凹陷的两颊扯出轻微笑意,一跛一跛地缓缓迈开步。

    “你只要知道,无论是谁,活着,就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

    李金银腿脚不便,两人绕着楼栋走了几圈,她便出了汗,喻氤就扶着她回到家里午睡。

    孟竖并未过问两人聊了什么,而是关上了李金银房间的门,将喻氤带到客厅,“还有一件事,需要和你说一声。”

    喻氤看看他,又看看闻勉,“什么事?”

    “我已将《铁锈》的重剪版提交到本届戛纳的主竞赛单元。”

    喻氤震得好半天找不到声音,要知道戛纳的截止时间就在两周前,可那时《铁锈》的补拍才过去多久?两个月都不到!

    重剪,重新送审都要时间,光是拿审核表交上去就要半个月了。

    “我以为我们会去威尼斯首映?”

    按道理九月份的威尼斯才是更好的选择,而且孟竖在年初的饭局上不也是这么和几个资方保证的吗?

    “来不及了。”孟竖叹气。

    “那,片子过审了?这么快?”

    闻勉也显得很沉默,“还没有。”

    “没有?!”喻氤已经说不清哪个消息才上最惊人的,“没有龙标就参赛,孟导会被禁拍五年,为什么要这么赶?”

    孟竖看了一眼李金银的房门,“没有时间了,李金银等不到九月了。”

    第60章 R-26爱人(修)“我仍然做着与……

    这天晚饭后,喻氤三人坐在天台上吹风。

    太阳从远处高楼的夹缝中沉下去,老旧城区多的是杂乱的电线和雨水刷褪色的房屋,在灰蓝色的天幕下裸露出时代交替的伤痕。

    孟竖靠着天台围栏抽烟,身上是朴素的水洗棉黑T,看着像城市里随处可见的中老年男人,烟丝顺着他被熏黄的手指缭绕,他瞧一眼不自觉叹气的喻氤,“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你只需要去和你现

    在那个剧组调时间,剩下的你不用管。”

    喻氤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他的独断,事实却是孟竖每次都能做出更加令人头疼的决定。

    她无奈:“您就不考虑后果吗?您已经三年没出新作了,再禁拍五年,您打算等到六十多了再继续耕耘、挑灯夜战?那时您身体熬得住吗?”

    闻勉缓缓开口:“别着急。”

    “《铁锈》报名的时候,审核表也交上去了,没有意外的话,同步进行,应该能在戛纳入围名单公布前批下来,只要首映版本带着龙标,就不会有处罚。”

    喻氤反驳他:“那也太冒险了,你们这是在赌能一次过审,若是过不了呢?时间卡的这么紧,来得及改吗?”

    她不理解闻勉怎么会和孟竖一起胡闹,“退一万步,就算过了,总局的审核是傻子吗?等主竞赛的名单一公布,铺天盖地的宣传稿,他们会猜不到我们在钻空子打时间差?得罪总局对我们没有好处。”

    “那又如何?”孟竖哼了一声,“我还需要讨好他们?”

    喻氤气结,还想再说什么,闻勉悄悄捏了捏她的手指,对她轻轻摇头,孟竖已经做好了决定,况且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再来讨论对错为时已晚,不如祈祷事情能够顺利进行。

    喻氤咽下闷气,道:“不用请假,杜布瓦兄弟本来也有电影节的行程,六月份剧组没安排拍摄。”

    孟竖点头,“那挺好。”

    闻勉看向孟竖,“你准备带李金银一起去吗?”

    他这一问喻氤也打起精神,《铁锈》既然是为了李金银和娄泽拍的,想必首映日李金银会到场吧。

    没想到孟竖却吸了一口烟,吐出三个字:“她不去。”

    闻勉好像猜到答案,一点也不惊讶,“她的肝硬化已有腹水迹象,确实不适合长途跋涉。”

    “等国内上映,再带她去家附近的影院看吧,”孟竖搓着手里的烟嘴,看着对面没几家亮着灯的老职工宿舍,“实在不行找人从北京运一套放映设备,我亲自带源文件放给她看,我再琢磨琢磨吧。”

    “她真的……”喻氤犹豫地插嘴,“只有不到半年的时间了?”

    不是她怀疑,而是李金银虽然看着有些虚弱,但人精神头不错,尤其那双眼睛清明睿智,和那些病痛缠身双眼混沌的人大不一样,很难想象她如两人所说,走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说话间天色愈暗,天台一侧悬着晾衣绳,上面挂的几块白布像几张怪物的大口。

    孟竖抬下巴示意喻氤去看,“看到那些布了吗?李金银家盖家具的,就在昨天她还住在医院,特意为了见你回的家,说是第一次见面在医院不合适。”

    喻氤讶异,再看那几张白布时心情就复杂了起来。

    中午她对李金银大放厥词,说了一堆她们不一样的话,其实挺没礼貌的,多少有将拍摄时的痛苦迁怒到李金银身上,然而李金银这个人与她萍水相逢,从没有伤害过她,她也没有资格评判李金银的善恶。

    喻氤很愧疚,打定主意走的时候要和李金银道歉。

    孟竖的目光从她的脸移到闻勉身上,最后吸了一口烟,扔到脚边踩灭,“人我也带你们见了,你们俩的事就你们自己解决吧,我先下去了,李金银身边不能没人看着。”

    他走之后,天台一下子变得非常安静,很奇怪,明明只是少了一个人,气氛完全不同。

    从半人高的围栏望出去,小区外的商铺们亮起灯,一路沿着主干道向远方延伸,夜色涂抹去脏乱,反倒让这被城市遗忘的一隅热闹起来。

    可惜近处的小区仍是一片漆黑,天台上只有铁门屋檐下有一颗钨丝灯泡,孟竖下去时将它按亮了,通了电的钨丝发出嗡嗡的细微杂音。

    “你——”

    “你——”

    两道声音突兀重合。

    闻勉看向喻氤,喻氤托手,做了个你先的手势。

    闻勉却合上了嘴,好像有些挫败地笑了笑,“到了这个关头,我还真不知道该从哪开始。”

    喻氤也笑:“我也有点。”

    旧事重提,对他们俩来说,都不是易事。

    当年她录完旅综回国没多久,孟竖的工作室就发生了一场火灾,不仅丢失了当时制作到一半的文件,还造成一部分素材损毁,不得不取消在来年柏林电影节首映的计划,重头剪起。

    她得知这件事,特意上门慰问,孟竖还算镇定,同时向她道歉,坦白了一件事。

    那时电影刚开机,在省城拍摄流失了路透,网络上唱衰她质疑她的声音层出不穷,都并非偶然,而是孟竖故意。

    他在开拍前,到电影学院找过喻氤曾经的老师,得知她在校期间更擅长体验式演绎,于是有意将头几天的戏选在人流量多的省城,放任路透泄露,又在后来的拍摄中向她施压,逼她向内求索,尽快成为“李金银”。

    而这一切,闻勉全都知晓,甚至推波助澜。

    喻氤到现在都记得孟竖那天说的话。

    ——“我没想到你后期沉浸在娄泽的结局,怎么都演不好恋爱的戏份,只能向闻勉求助。”

    ——“闻勉之所以是天生演员,因为他演戏不靠感受,而是本能的观察和模仿,他是我见过唯一一个在生活里演戏也毫不费力的人。”

    ——“喻氤,我告诉过你,戏演完,一切就都结束了,你要分清哪些是戏,哪些是现实。”

    她多想把孟竖的话当成谎言,可提议她体验派演戏的是闻勉,亲口说自己从不入戏的也是闻勉。

    甚至闻勉和她在一起的那天,刚刚好是她调整不了状态让拍摄陷入僵局的时候。

    一切的一切,发生的太过巧合,巧的让人头皮发麻。

    喻氤跌跌撞撞地回到闻勉家,把孟竖的话当成玩笑说给闻勉听,希望闻勉能反驳她,明知道孟竖反对他们在一起居然还相信他的鬼话。

    然而闻勉默认了。

    无论喻氤问什么,怎样歇斯底里,他的回答只有一句:“抱歉。”

    那天喻氤只觉得整个娱乐圈全都是伥鬼,她以为孟竖和闻勉这样的顶尖电影人会不一样,殊不知他们才是真的吃人不吐骨头。

    “果然是戏大于天,你们是艺术家,为了戏连色相都能牺牲,我自愧不如,这个圈子我不呆也罢。”

    她就要离开他家,闻勉发现她是自己开车,赶在车库前将她拦住,到最后一刻,都一而贯之地保持了他的绅士风度。

    他说:“别在气头上开车,你留下,我离开。”

    喻氤流着泪咒骂:“我一秒钟都不想呆在你家,只要想到曾和你呼吸同一片空气我就恶心,闻勉,别再演戏了!我请你从今往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别逼我恨你。”

    她一脚踩下油门,边哭边开回家,把闻勉留在她那的东西一股脑全烧了,拆了电话卡,把自己锁在家三天三夜,醒来就哭,哭累了就睡,《铁锈》的剧本也被她从书架上塞到了某个箱底。

    那段时间她已和公司解约,没有工作,秋秋被她放了假,回家探亲不在北京,没人发现她的异常,以至于秋秋一直以为是后来闻勉闯欧,聚少离多,两人才和平分手的。

    他从此再没在喻氤面前出现过,走的干干净净。

    后来闻沥带着《捡到猫》三顾茅庐,她曾恍惚在片场看到过和他相像的身影,追出去后甚至草木皆兵地指着某辆眼生的车子问那是谁的车,得到的答案是组里某个指导的私车。

    喻氤都觉得自己可笑,闻勉是谁,他哪里会开几十万的车子。

    她就是这样,一边嘴上说着各不相干最好的漂亮话,一边在暗地恨闻勉的洒脱。

    喻氤长长吸了一口气,开口:“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铁锈》不是虚构的?”

    “一开始。”

    “我猜也是。”喻氤点头。

    他原本已经宣布两年内不会接戏,为了《铁锈》还推后了大量的工作,多半是孟竖一早就以实相告,希望他来演娄泽。

    “闻勉,我只问你一句,”喻氤转头盯着他的眼睛,“你当初到底为什么和我在一起?”

    也许他是一早见过李金银,对李金银的过去抱有怀疑和戒备,不希望喻氤入戏太深,成为另一个“李金银”。

    不管是不是,喻氤都可以不在乎,她只在乎分手时闻勉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只在乎他到底是不是为了戏才跟她在一起。

    钨丝灯泡带来的小小光源远不足以照清整片天台,喻氤需要更加努力地分辨他的神情,想来闻勉也是如此。

    他伸手碰了碰喻氤的眼角,轻声说:“为什么和你在一起?因为我管不住我的心。”

    他或许是孟竖的帮凶,可他不会为了人情,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闻勉抬头看天,只有坐在黑暗里,才能看清夜空里的星星。

    “喻氤,我拍过很多戏,演过很多角色,在人前人后扮演‘闻勉’,只有和你在一起时,我能做回自己。”:

    “和你一起拍戏的那个夏天,是我人生中最煎熬的一个夏天,我的理智告诉我要和你保持什么样的距离,可我的心它不答应。”

    “孟竖曾经问我,我对你到底是什么感情。那时我答不出来,我想应该是喜欢,可其实不是。”

    “喜欢只会让一个人快乐,只有爱,会让人感到快乐的同时也感到痛苦。因为爱一个人,是与本能背道而驰,向着另一个人生长的过程,当那些浅薄的快乐消失,我的根茎已与你缠绕一体。可惜的是,你离开之后,我才一一想通。”

    “喻氤,不管你相不相信,时至今日,我仍然做着与你有关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