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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R-12以退合着哥在演苦肉计呢?……

    闻勉的伤口不长,但很深,剧组只能暂停了拍摄,让人送他到最近的医院缝针。

    喻氤问过现场的人后得知她听到的那两声巨响是置景柜子上的组件砸落,上面的铁皮因为赶制太急没能检查仔细,砸落的过程中划破了闻勉的手臂,幸亏他反应及时用手挡了一下,才没有砸到头。

    孟竖当即中断了拍摄,让美术组的人把所有的道具和置景全部检查一遍,而喻氤便顺势收了工。

    回家的路上秋秋问:“喻氤姐,咱们要不要也去医院意思一下啊?”

    喻氤思忖片刻,方才陈生已经跟去了,摇头,“他只是外伤,应该没什么事。”

    说完目光落到安静开车的小实习生助理身上,关心了一句:“你还习惯吗?”

    实习生说还好,秋秋现在可不敢看轻这位小

    妹妹,别看长得斯斯文文的,语不惊人死不休。她仗着坐在副驾驶频频向实习生递眼色,生怕她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话。

    两人把喻氤送到家楼下便回去了,喻氤洗漱后照常坐到摇椅前,台词本就在桌上,她翻了几页也没心情背,索性给统筹发了条消息,问明天的通告单。

    估摸对面这时候还在工作,立刻就给了回复。

    【喻老师,我这边还没拿到准确消息,不确定闻老师的情况明天能不能上戏,等消息来了,我尽快把通告单给您发来。】

    还没有消息。喻氤握着手机的指尖紧了紧,缝个针需要这么久吗?

    她回想和闻勉的那个对视。

    平安夜之后两月,他脸上的肉非但没长回来,好像比上次见更瘦了些,现在又有了伤口需要忌口,十天半个月都未必能养好。

    转瞬,她又暗骂自己,喻氤啊喻氤,这跟你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你在这瞎操什么心?

    她丢开剧本,准备喝一小杯红酒就入睡,临了打开酒柜才想起家里的酒春节前就被秋秋清空了。

    正心烦着,手机一震,闻勉发来了消息。

    【图片】

    【缝了十针,医生说两周后拆线。】

    【之后的拍摄可能多有不便,要麻烦你了。】

    图片只是远远一拍,伤口四周做了清理,针脚细密,但仍能看出微微外翻的红色血肉,在闻勉纹理漂亮的小臂上像条狰狞的蜈蚣。

    喻氤看了一眼就退出来了,缝完就缝完呗,非发给她看干什么?她心中隐隐烦躁,根本不想回复,手机又传来震动。

    【可以吗?】

    喻氤一看就来气,可以吗?她能说不可以吗?

    她指尖飞快打字:【你之后没有档期?】

    就非要受着伤拍?

    等了半天,闻勉那头却回复:【听阿沥说,你把《星穹迷行》的原著看完了,准备的如何?】

    喻氤皱眉,什么意思?因为她在准备下一部戏的试戏,所以不想拖延《铁锈》的补拍,为她节省更多准备时间?

    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弯弯绕绕?而且她什么时候说过她需要了?装模作样。

    她噼里啪啦打下一长串的字,恨不得手机键盘就是他的伤口。

    【不劳您费心,自然是准备的很好。】

    【听到您那么敬业真是太好了,正巧我也想赶紧拍完,那就拜托闻老师多忍一忍,带伤拍摄。】

    发出之后,喻氤捏着手机哪也没去,就等着闻勉说什么,对面仿佛猜到她的想法般,很快回了过来。

    【好,那就明天见。】

    文字后还缀了个微笑的笑脸。

    喻氤越看那个笑脸越觉得像闻勉的脸,让人生气的感觉如出一辙,她把手机泄愤地扔到一旁,蒙进被子里强迫自己入睡。

    她管他干什么?爱拍就让他拍去,反正疼的也不是她。

    -

    第二天早起通告单已发来,喻氤扫了一遍做到心里有数,随后就洗漱出发。

    今天影视棚外边多了不少人,都是临时得到补拍消息的粉丝,捧着小礼物和花乖乖地贴着墙站着,细心的让出了安全通道和进棚入口,一见到有商务车靠近立刻骚动起来。

    喻氤打开车门,有些人看清是她后就放下了手机,想来那些都是闻勉的粉丝了,也有几个女生靠了过来,递上她的照片和签名笔,小小声地夸她:“姐姐状态好好。”

    喻氤抬脸一笑,没有因为是素颜就拒绝互动。

    现在还是大清早,她边签名边问几个粉丝有没有吃早饭,有的人吃了有的没有,主要还是在给她递信和小礼物,喻氤一一接了,说辛苦她们。

    这期间闻勉的粉丝们都安静有序地呆在一旁,拿眼睛瞅她,也有举着手机拍她的,喻氤没责怪,对她们笑了笑便进去了。

    进了棚,她叫来实习生助理,托她去附近买点早餐给外面的粉丝送去,“把外面的人都算进去吧,多买些,我给你报销。”

    实习生哎了一声,出去了。

    《铁锈》的妆造并不复杂,半个小时就搞定,喻氤罩着外套坐在现场听陈生和孟竖聊天,据说昨晚实在惊险,闻勉的伤口再往里一点就是静脉血管,若是伤到那儿出血量就严重了,两人正在商量是用伤口出镜是用布贴贴住还是后期逐帧修掉。

    过了一会儿,闻勉到了。

    他来的时候正赶上实习生在外面发早餐,粉丝们一窝蜂围拥而上,把小姑娘晕头转向地挤到边上去了,闻勉记得她是喻氤的人,笑着打趣自己的粉丝:“喻氤老师好心请你们吃早餐,不要欺负人家的助理。”

    他的粉丝立刻不好意思地让出位置。托他的福,实习生的早餐顺利派发完毕,有讲礼貌的粉丝还向她道了歉。

    实习生高高兴兴地把这些转告给喻氤,喻氤心想,怎么说实习生也是潮生的人,他的粉丝欺负闻家的员工,他出面说两句怎么了?不该?

    等闻勉换完衣服下来,她爱搭不理地瞥了他一眼,没打招呼。

    闻勉轻笑两声,在她身边坐下,“没有我的份?”

    喻氤头都不抬就道:“没有,发完了。”

    闻勉也不生气,勾了勾唇:“我替她们谢谢你。”

    喻氤掀起眼皮,想说犯不着,她也不是为了他的感谢才做这些的,话还没说出口,视线却被他右臂上赤裸裸的走针吸去。

    剧组怕撕扯伤口还是没给他贴布贴,就连无菌纱布也除了,就这么让伤口裸露在外面,她蹙了蹙眉,叫了陈生一声,指着闻勉的伤口问:“一块纱布而已,后期修起来应当不费劲吧?”

    棚里灰尘这么大,那些置景又都是新做的,谁知道沾到碰到伤口会不会感染?她不信陈生想不到这一层。

    果然,陈生看到后马上厉声责问梳化组的负责人:“谁让他除掉纱布的?”

    负责人也吓了一跳,寻到闻勉的化妆师,对方委屈地辩解一句:“是闻老师自己摘的。”

    老天内,这不是要打工人的命么,负责人心里含苦,又不敢实话报告,那样不是明晃晃的怪影帝吗?只能硬着头皮把锅扛下来,向陈生解释是自己的人搞错了。

    闻勉摇摇头,替他们澄清:“我自己摘的,这样省事些,白纱布太过显眼。”

    他今天穿的也不多,一件针织打底一件羊毛开衫,斯文之余衬得人有些单薄,孟竖听到斥到:“胡闹!我要你给我省这点功夫?赶紧的,给他包上!”

    陈生急忙叫来小余,让他赶紧给闻勉做处理。

    喻氤冷眼瞧着这一切,在闻勉看过来时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闻勉勾了勾唇角,小余抱着药箱赶下来就见到他望着喻氤的背影不知道在笑什么,“哥,你被批评了怎么还挺高兴呢?”

    闻勉伸出手,语气轻松:“没看到你喻老师在生我的气吗?”

    小余脑门一汗,合着哥在这玩苦肉计呢?

    不过猜到归猜到,还是得老老实实配合上药,他是个粗手笨脚的大小伙子,没干过上药这种精细活,生怕吃不准力道弄疼闻勉,捏着盐水瓶比划半天不敢下手。

    闻勉看了一眼,不在意道:“直接倒吧。”

    小余很想建议要不请喻老师的人来帮帮忙,她们女孩子肯定比自己细心,可惜他清楚闻勉一向注重男女分寸,就连负责他的化妆师非工作时间都很难近他的身,更别提帮他处理伤口这种比较私密的事了。

    这么想着小余放轻了动作,总算没再出错,顺利包好了纱布。

    有了开拍前这个插曲,之后的拍摄孟竖都有意照顾闻勉的手,把需要他大幅度动作的戏往后排,实在不行就改成喻氤主动。

    为了让闻勉好好休息,这天收工比昨天早,天没黑就放了人。

    棚外面的粉丝等了一整天还未散去,甚至看着更多了。

    人一多秩序就不好维持,层层叠叠堵在门口,陈生叫了几个场务去疏通道路,但收效甚微,人群刚有退后的迹象,在看到闻勉和喻氤出来后再次围了上来,其

    中不乏扛着长枪短炮的代拍。

    这些人不顾前面粉丝“别挤别挤”的叫喊,在人群中蛄蛹,更有甚者趴在粉丝身上架相机,人群一时哀声载道。

    喻氤的车原本停在闻勉的车后面,他在看到棚外拥堵的粉丝后就让自己的车和喻氤换位置,让喻氤走在自己和场务大哥中间。

    粉丝大多是年轻女孩,场务大哥们也不敢用力推搡,硬生生让一个戴着口罩扛着相机的姑娘挤了进来。

    喻氤猝不及防,被怼到眼前的相机吓得退了一步,立刻被身后的闻勉扶住,还未站定便听到混乱中有人大叫:“你们推到他了!”“别挤他!”“别挤了!”

    几乎是同时扶着她的手一紧,喻氤吃痛,警醒回头便看到他受伤的半边身子正陷在人堆里,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放开她。

    粉丝们因为他被拥挤而彻底爆发,愤怒地高喊:“代拍滚啊!”“把这人拉出去!”

    很快,扛着相机的代拍被场务大哥拉到一旁,最前排的粉丝自发地担当起人墙,为喻氤和闻勉隔开半人宽的位置。

    喻氤清楚闻勉并不打算公开受伤的事,只能面色紧绷地将闻勉换到身前,借低头的动作飞快道:“上我的车先走。”

    第32章 R-13为进我们打个赌吧,赌约是……

    喻氤后闻勉一步上车,眼疾手快地拉上车门,回身看向他的手,“扯到伤口了吗?”

    他穿的少,两件春衣未必能隔档多少外力,那些代拍行事猖狂,才不会在意艺人或粉丝的安全,往往堵得人寸步难行,重则还有踩踏事故的隐患,闻勉方才半边身子都被挤进了人群,难保不会有情绪激动的粉丝借机拉扯他。

    闻勉嘴角轻抿,受伤的手臂置在座椅扶手上,对喻氤摇了摇头,又用另一只手打开了他那侧的车窗,对跟在车外的粉丝道:“我没事,都别吵架,早点回家吧,注意安全。”

    粉丝们果真不再跟着在车边,让出位置容车开走。

    有人问:“不是说哥因为这部戏不喜欢喻氤吗?这看着关系还行啊?还坐一辆车。”

    “应该只是坐喻氤的车出去吧,怎么说也是他弟弟公司的艺人,表面肯定得和和气气。”

    “可我看喻氤脾气挺好啊,哥还晒过她送的角色画。”

    “谁知道呢,内娱水这么深,有点什么利益纠葛也说不准。”

    车上,喻氤让闻勉除去纱布检查一下伤口,若是崩线了现在去医院还来得及。幸运的是,伤口虽有浸血和发炎的迹象,缝线却还稳固,只需要重新清理再消毒擦药即可。

    喻氤转向秋秋,秋秋有点难办地回道:“咱们车上只有创口贴,或者我现在搜一下附近的药店?”

    闻勉的车上应该有药箱,只是小余这家伙不知道在搞什么,明明两辆车一起出来的,他好半天都没跟上来。

    闻勉说了声没关系,又说:“这附近不好停车,方便的话送我回家处理吧。”

    秋秋瞄了眼喻氤,见她面无表情像是默许的样子,这才尽量不刻意地询问他具体地址。

    闻勉正在拨沈则川的电话,随口报了个小区那边就接了起来。秋秋又看了一眼喻氤,冷不丁和她眼神相撞,撇起嘴挤眉弄眼一番,乖乖改导航去了。

    喻氤收回视线,将脸转向窗外,她知道秋秋在暗示什么——和她一样,闻勉常住的房子也还是原来那间。

    实习生的车速不快不慢,街边一排排的树木向后倒退着,借由光的折射,闻勉的倒影也在车窗上时隐时现,如同黑白琴键般规律。

    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拿手机,故而侧脸毫无遮挡地暴露在阳光里,他半垂着眼,眉骨在眼窝处折叠出阴影,偶尔不紧不慢地回复两句,显得有些疏离,喻氤看得出神,直到车子突兀地一个拐弯转进背阴路段,窗上的投影也倏地消失不见,她眨了眨眼,后知后觉眼眶有些干涩,索性靠着车窗闭目养神起来。

    闻勉的电话还在继续,大约是和沈则川产生了分歧,然而他们俩里闻勉才是做决定的那一个,并没有说服对方的意图,他只是又淡淡重复了一遍,让沈则川安抚今天现场粉丝的情绪,压下他因代拍而遭到推搡的消息。

    之后两人又简单聊了聊闻勉的伤势和后续的工作,知道是正事,前排的秋秋和实习生都没发出动静,一时之间车里便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清润的嗓音仿佛电台里的男主播,听久了还有点催人欲睡。

    没过多久车子按照导航缓缓驶入北三环一处豪宅住宅区,小区管理严密,陌生车牌在大门口处就被拦了下来,秋秋降下车窗容安保看清后座的闻勉,顺利地进入了小区。

    一路开到地下车库,身旁的人开了车门,却没有立刻下去的意思,看向她,“不上去坐坐?”

    喻氤盯着他的脸审视,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闻勉飞快笑了一下,好像对她的高度警惕感到无奈,再开口时语气软了几分:“家里没人,我自己不方便处理伤口,你就当帮个忙?”

    喻氤肃着脸让秋秋等一会儿她马上下来,秋秋将信将疑地应了,目送她擦着闻勉的肩下了车,闻勉对秋秋点了点头,很快跟了上去,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栋大门后。

    秋秋把这两天喻氤的反常表现回忆了一遍,犹豫地问实习生:“你说她还下的来吗?”

    她算是开悟了,别看喻氤成天对闻勉没个好脸色,实际上哪次不是被后者牵着鼻子走,捏得死死的?怪不得以前周湘说喻氤玩不过闻勉呢,这压根不是一个段位啊。

    小区一栋一户,电梯门禁用的是指纹,喻氤上了电梯就站到靠墙的角落,余留出的宽大空间令后进来的闻勉眼眸深了深,他站定,在指纹器上按下指纹,饶有兴致地问:“打定主意不跟我说话了?”

    喻氤目光停在他宽直的肩头,没吭声。

    闻勉放松地抵靠着墙,抬头看了看跳动的楼层数,好似突发奇想:“要不要和我打个赌,从现在开始到你离开,如果你开口不超过十句就算你赢,我答应你三个要求,不限范围,不计期限。”

    “反之算我赢,你只需要实现我一个愿望,怎么样?要赌吗?”

    喻氤忍无可忍,在电梯碰巧到达时率先迈了出去:“你无不无聊?”

    闻勉吃了个闭门羹,摸了摸鼻尖,低笑着感叹:“不上当啊。”

    四十平米的鞋柜间后立着指纹门,这是他在北京最常住的一套房子,喻氤来过,不多,统共也就几次。

    事实上除去《铁锈》那大半年拍摄期,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聚少离多,他家喻氤来的不多,统共也就几次,加上睡觉的时间也远不及在他那辆房车里呆的久。

    但就算只有几次,她也是在这里留下过痕迹的。

    喻氤望着室内鞋柜里那双熟悉的毛绒拖鞋,头一次感到原来自己和闻勉分手也不是那么久远的事——两年,两年时间算久吗?

    分手两年,他为什么还留着她的拖鞋?

    闻勉跟了上来,见喻氤站着不动,目光顺着她了一眼鞋柜,继而转身去开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拖鞋积了灰,别换了,直接进吧。”

    “你留在家里的几件衣服,走之前我收起来了,你还要的话过两天叫人给你洗好送过去。”

    分手那次是两人唯一一次争吵,她勉强维持体面,匆忙离开之际哪有空管留下的东西,当然,本来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物件,她意兴阑珊:“几间衣服,扔了就是。”

    而闻勉已经穿过玄关进了屋,不知道听没听见。

    屋子里的构造相比喻氤记忆中没什么变化,估计是他刚回国数月的缘故,看着些许冷清。

    储物间的药柜里除了常用的药物还备有跌打扭伤的外用药酒,是他平常拍戏磕磕碰碰用得上的,喻氤看了眼保质期,几乎都过期了,估计是药品不常使用,小余没记得更新。

    好不容易找到一盒临期的消炎药,待她再出来,已经不见闻勉人影。

    “闻勉?”她叫了一声,没有应答。

    喻氤往他卧房走,经过衣帽间时感应门识别到有人靠近,无声洞开,高挑的男人背身套进一件短袖,两块背肌流畅又漂亮,衣帽间米黄色的灯

    光将他冷白的皮肤打得如同暖玉,听到脚步他回身而望,劲瘦窄腰连着人鱼线在布料下一闪而过。

    “找着了?”

    喻氤错开眼,“嗯,先出来把伤口处理了。”

    闻勉比她高太多,喻氤在他繁琐的外客厅转了一圈,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最终回到内室中厅,指着轻餐台前的高脚凳让他坐,这样她站着就刚好与他平视,处理伤口也方便。

    她也不知道他非要设这么大个待客厅有什么用,他又不肯外人来他家,可能房子大了闲得慌。

    闻勉在凳子上坐下,挑高袖子,干净的家居服下伤口简单冲洗过,手臂肌肤还泛着凉意。

    喻氤不咸不淡地讽刺:“我看你一只手挺方便的,不妨碍做事。”

    “我还有更好的借口吗?”闻勉勾唇反问。

    喻氤没想他承认得这么干脆,嗤笑一声,倒是没再数落什么。

    这时,几声轻巧的声响自房间某处传来,她循声望去,发现餐厅拐角处坐着一只绿瞳黑猫,刚才的动静就是它传来的。

    黑猫举起一只爪子舔了舔,迈着懒洋洋的步伐向闻勉走去,翘起的尾巴经过喻氤时蹭了她一下,喻氤有点僵硬,好在拍《捡到猫》时的脱敏治疗没白做,除了有一瞬间的慌神,并没有更大的反应。

    闻勉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的神情,“需要我把它关进屋吗?”

    “不用了”,喻氤抿起干燥的唇,集中注意力对待闻勉的伤口,冲洗使得针脚处凝固的组织物破损,血丝顺着伤口边缘沁出,状况比车上时还糟糕,她用生理盐水沾湿棉棒一点点清理起来。

    黑猫见两人对它兴趣不大,扒着闻勉的裤腿伸了个懒腰,慢悠悠跳到不远处的高台上。

    针脚清理干净了,喻氤深吸一口气,直起腰,才有闲心聊聊。

    “什么时候养的猫?”

    “看着和《捡到猫》组里的动物演员很像,眼睛颜色都一样。”

    “前年在尼斯附近的一个小镇捡的,”闻勉看了她一眼,见她感兴趣,继续说道:“当时我们在路边一家餐厅吃饭,它跳到我们的椅子上,并不怕人,一直陪我们到吃完那餐饭。国外觉得黑猫不祥,于是我就把它带回去了。”

    他没说的是,他对猫狗这类宠物本没有多大兴趣,但那天这只猫睁着碧色的双眼坐在他身前,不讨好,也不离开,他陷入魔怔般眼前浮现出她的脸,再回过神已经将猫带回了法国的住处。

    喻氤了然,觉得这猫挺幸运,遇到了闻勉,于是多问了一嘴:“取了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我就叫它咪咪。”

    “……”

    喻氤难得的沉默了,可能也没那么幸运。

    闻勉不知道她的想法,没受伤的那只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数着喻氤低眼时垂下的纤长睫毛,过了一会儿,喻氤察觉到他的安静,借换药的间隙抬眼看他,就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到了他的目光,那个瞬间她恍惚眼皮被烫了一下,听到闻勉因沉默太久而有些低沉的声音。

    “喻氤,你没有告诉过我你怕猫。”

    喻氤动作顿了顿,沉住气:“很重要吗?就算告诉你了,还有《捡到狗》《捡到熊》《捡到兔子》,你总有办法找到别的剧本,再拐弯抹角地送到我手上。”

    话音落,两人不约而同都产生了笑意。

    闻勉就此猜到喻氤多半不再气他将自己骗到潮生,轻描淡写解释道:“我不参与潮生的具体运作,只是在公司创立之初搭把手,闻沥第一次独立做事,又是闻家没触碰过的产业,需要人帮他把关,现在有专业的人替他打理,我早就不再过问了。”

    “所以当初闻沥三顾茅庐请你,说的话也不算骗人,我确实不会和潮生有太多瓜葛,这是闻家留给他的东西,我不会碰。”

    喻氤安静听着,等到碘伏的黄色液体涂满整条伤口才终于抬起头去拿桌上的创伤药粉,闻勉的视线一直跟着她,见状握住她的手腕,力气有些大,喻氤挣了挣,发现挣扎不开,感受到他无声的坚持,喻氤只能妥协,飞起一眼:“知道了,你叫我上来不就是为了说这个么。”

    闻勉笑而不语,四目相对间,闻勉突然凑近眨了眨眼,如审判般低语:“喻氤,你输了。”

    “什么?”

    “你刚刚说出了第十一句话。”

    这才几分钟?她有那么多话吗?喻氤皱起眉,脑子里往回倒带,一句,两句,三……她猛地一下反应过来,恼怒:“我什么时候答应要玩了?”

    果然看到闻勉笑眼里满是戏谑。

    “幼稚死了,”喻氤拍开他的手。

    利索地上药、包上崭新的纱布,她此行的目的就全部完成,归拢好散在桌面上的瓶瓶罐罐,喻氤状似不经意地说:“既然是打赌,我总得知道你的条件吧,你若是要我全部身家,我这些年不是白干了?”

    闻勉好笑:“我要你的身家做什么。”

    “或者你准备自己拍个片子,想要我友情参演?”

    “很惭愧,本人暂时没有涉猎幕后的想法。”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喻氤急了,“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别告诉我就是随口一说耍我呢!”

    闻勉因她异常的态度微微一怔,电光火石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你……”

    喻氤张了张嘴,心里闪过一丝慌乱,她在干什么?闻勉能有什么打算?他本来就爱乱开玩笑逗她,难不成还能对她有什么企图?她若是当真才是疯了!

    堪堪想清这些,喻氤忙不迭跳起来:“好了,我上来太久了,秋秋还在等我,我要走了。”

    闻勉站起身想叫住她,喻氤不仅充耳不闻,还像是被按了加速键,飞快地找出那盒快过期的消炎药扔进他怀里。

    闻勉错手接住,只听她喋喋不休:“伤口上了药不能再沾水,你洗澡时自己注意,消炎药也要过期了记得叮嘱小余买新的,还有——”

    她急刹住脚步,隔着半个厅堂色厉内敛:“今天的赌约不算数。”

    “我没答应。”

    “我不认。”

    说完不等他反应,逃难似的甩上门。

    大门的碰撞惊醒了台子上打瞌睡的猫,黑猫“咚”的一声蹦下来,撅着屁股在闻勉的拖鞋上磨爪子,闻勉将它抱起来,心中模糊的直觉渐渐有了形状。

    稍晚些时候闻沥来了一趟,费劲巴拉地找人抬了两座羊脂玉貔貅,说是给闻勉镇宅,驱驱他的水逆。

    “诶诶,对,就放门口就成,”闻沥指挥着人把东西放在门口,煞有其事对闻勉说:“哥你别不信,你看你一回国就生病,一个小感冒拖到年前才刚好,这才安生几天又在棚里出了事故,这不是水逆是什么?这玩意玄着呢,反正你就放在书房里,小小一对,占不了什么地方!”

    闻勉拗不过他,便随他折腾了。

    闻沥这才看见他哥手上湿漉漉的,厨房里还咕嘟咕嘟煮着东西,跟上去一看,嫌弃:“怎么又在做豆花?”

    他虽然这么问,其实没想着他哥会答,没想到闻勉今天居然破天荒的没有无视。

    “心情好。”

    他拿着勺子慢条斯理地撇着豆浆沫,那样一张脸,配上婆婆妈妈的举动实在是很违和,看得闻沥一阵牙酸,顿时就想起头一回听小余说他哥在学做甜豆花的事——老实说这事他到现在也没想通,为什么是豆花?就算是吃不惯外国菜想自己做菜,可为什么是豆花?

    说的不要脸一点,在闻沥看来,能让他哥惦记的一定都有过人之处,因此好不容易碰到一回,他打定主意今晚说什么要蹭上一碗。

    于是他也不在屋里转悠,就守在他哥和这锅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豆浆前没话找话,“发生什么好事了?你这么高兴。”

    “嗯,

    有好事,高兴。”

    “?”

    闻沥疑惑地侧目,发现他哥的嘴角正嵌着一抹笑意,看那豆浆的眼神也隐约中透着情意绵绵,他默默后退了一步,试探道:“喻氤姐,回家了?”

    “嗯,回去了。”

    “!”

    闻沥咬牙:貔貅果然镇宅!管你是什么东西,快从我哥身上下来!

    也许是他内心所想太过外化,闻勉回过神来,淡淡看他一眼,“实在没事做就给叔叔打个电话,你过年没回去吧?有多久没跟你爸和珞童联络了?”

    闻沥一听到闻家的事就兴致全无,“有什么好联络的?去年集团汇报不是才回去过么,反正大家都默认闻珞童是下一任接班人,说的好像有人愿意看到我一样。”

    话刚出口,他猛地意识到曾经的正统接班人就在自己面前,若论处境,恐怕整个闻家上下没有人比闻勉更尴尬,闻沥声音低下来:“抱歉啊哥。”

    闻勉表现的十分平静,只说:“珞童和你是双胞胎。”

    惨淡的笑脸头一次在闻沥的脸上出现,他故作轻松地撩撩头发:“哥,你别管了,只要我还在万闻本系一天,我爸就不会对我死心,我不想接手万闻,也接不住!不如成全了珞童,她从小就优秀,铆足了劲想向我爸证明自己,除了你,我们这一辈也只有她有这个能力了,我不回去对她对我都好。”

    “至于打电话,别了,你也知道我俩一见面就要吵,说她是我亲姐都没人信,上辈子的仇人还不多,我是吃饱了撑的才去讨她的嫌。就这样挺好,我守着潮生,跟梁览喻氤他们搞搞电影,再多捧出几个影帝影后大导演,至少比以前混吃等死当二世祖强。”

    闻勉久久不语,最终抬起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豆花冷凝要时间,兄弟俩都没吃饭,点了一家酒店的外送。

    吃完饭闻沥记起自己的貔貅,在书房里逛了一圈,看中一个摆件架,把上面摆着的一只香薰座换了下来。

    那香薰座里的扩香石看着不是普通大小,坑坑洼洼,通体漆黑,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闻沥拨弄了两下给闻勉放到卧室去了,还服务到位的往上面滴了几滴香水,闻勉都随他去了,并未制止。

    等到闻沥走后,他才回到卧房将那颗滴了香水的石头冲洗干净,推开窗,将它放在窗框上。

    北京的初春,夜风料峭,很快吹干石头表面的水迹,布满气孔的表面在某些角度泛起不起眼的蓝色微光。

    闻勉望着被繁忙的霓虹灯染成暗红色的天际。

    “还有可能实现吗?”

    “我的愿望。”

    第33章 R-14较真多的是她不知道的事……

    那天之后,代拍事件果然被发到了闻勉的粉丝群里,没能去到现场的粉丝们义愤填膺,好在沈则川已有准备,一早联系了几个大粉让她们维护秩序,不要将视频外传,否则不仅对打击代拍产业链无用,还会引起路人反感,得不偿失。

    多亏他的粉丝社群运营多年,管理有序,很快控制住了局面。

    而喻氤本来还有些介意那晚在他家的失态,见闻勉再没提过什么打赌才终于不再别扭,总的来说后续两天的补拍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通告单上的场次拍一场划一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了底。

    补拍不比正式拍摄,没有开机或者杀青仪式,也没有热热闹闹的散伙饭,孟竖和陈生赶着回机房盯剪辑,闻勉似乎也有行程,所有人都行色匆匆,没有时间逗留。

    结束的那天下午,喻氤像以往的每一次那样和工作人员说了辛苦再见,转身上车后才突然恍惚,这次她是真的和李金银说了分别,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又过了几天,年前拍摄的代言广告上线了,喻氤的微博粉丝终于突破七百万大关,这个量级对于一个年轻的内地“影后”来说寒酸得可怜,但喻氤挺知足的。

    潮生的大楼里属于她的艺人挂画换了新,粉丝后援站送来的花里写着“未来可期”的字样,一切都如同这个春天,充斥着脚踏实地的幸福。

    为了《星穹迷行》的试镜,她开始高强度上起语言课,每天六个小时雅思口语课,两个小时法语课,学的昏天黑地。这天上午上完课,在公司遇到了个老熟人——来谈工作的元昊。

    早在去年《捡到猫》上映后潮生就在准备自投自产的第二部电影,电影名叫《长话短说》,讲的是一对投机取巧的年轻夫妇为了钻西部开发的漏洞来到甘肃农村,假扮承包商,和当地干部、村民们斗智斗勇的故事。

    编剧和导演是一对兰州夫妻,尤擅长拍小人物诙谐喜剧,也在一些国际比赛中拿过边缘奖项,但因为题材原因始终无缘国内院线。夫妻俩对这个剧本十拿九稳,观望许久后,通过梁览的牵线搭桥,最终签到了潮生麾下,以后走电影节+海外版权的路线。

    老家同为兰州的元昊是这部戏的男一号,也是唯一一个专业演员。

    元昊在西北晒得黢黑,看上去比从前成熟不少,等电梯时两人聊了几句。说到今年《铁锈》能不能首映的事,元昊感慨:“一晃杀青都三年了,那时候没办庆功宴,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集体聚一聚。”

    喻氤安慰道:“肯定能,咱们九月还要一块去电影宫呢,欧洲三大的红毯,没档期也要调档期,你还怕谁不愿意来吗?”

    谁知元昊听完神情纠结起来,“喻氤姐,你还不知道吗?之后的电影节和上映期宣传都不会带蓓蓓了。”

    喻氤一派茫然,见他不似玩笑,细问:“你确定?听说为什么了吗?”

    圈里最忌嚼舌根,因此元昊没把话说绝了:“没意外的话应该是的。我经纪人从蓓蓓公司听说的,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而且我一个配角我也不方便打听,你要是有疑问最好还是直接问孟老师或者陈制片。”

    喻氤看看他谨慎中带着希冀的目光,摇摇头,“既然不关我们的事,还是少问吧。”

    元昊见没怂恿成功,掩下失望转口聊起其他。

    因为这个消息,喻氤整个上午都心神不宁,尽管她告诫自己别去打听制片的决定,但第六感告诉她这件事可能跟她脱不了干系,想到三年前大排档里一墙之隔的蓓蓓和崩溃的自己,以及后来送她回去后折返与孟竖谈话的闻勉,喻氤拨通了陈生的电话。

    半响陈生才接,喻氤定下心神先同他寒暄了两句,得知他和孟竖最近忙得日夜颠倒天亮前刚睡,对于打扰了他休息喻氤有些愧疚,开门见山道:“不带蓓蓓宣传,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那头默了几秒,传来打火机轻微的响动,陈生没否认:“你知道了。”

    “你们打算封杀她吗?”喻氤问。

    陈生含着烟乐了一声:“封杀,哈哈,你以为我和孟竖手脚通天啊?”

    喻氤没接话,整个电影圈,甚至是娱乐圈,就是一列利益与共的船队,走在前头的人掌着风口,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影响整个行业。陈生和孟竖看似只是一二个体,却是坐在那艘最大的船上的人,他们传递出与人不和的讯息,那么无疑将成为一封业内**。

    作为曾经被娱界高层一句话左右命运的人,其中门道,喻氤最清楚不过,这也许不会成为蓓蓓的致命打击,但冥冥中已经决定了蓓蓓在这个圈子里能走到的终点。

    喻氤清楚,那个戏剧性的夜晚,蓓蓓也不过是人云亦云中的一员罢了,并未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若是平常,她也许会大方一点替蓓蓓说几句好话,但若是这样的惩戒是用某人的利益换的,她不愿意做个发善心的烂好人。

    这也是她这通电话最关心的——

    “是闻勉让你们这么做的吗?”

    那晚意外听了蓓蓓的墙角,在场的就只有她、闻勉、蓓蓓三个人。蓓蓓不可能自爆,她同样没有告诉任何人,那么陈生只能是从闻勉那里得知的经过,而闻勉也不会无缘无故告诉他。

    也就是说,这其实是一场交易。

    《铁锈》的首映和后续一切宣发、参加影展的计划通通排除蓓蓓,交换的条件是保留蓓蓓的戏份,不换人。

    问题是事情发生的时候,蓓蓓已然杀青,换人重拍费时费力,陈生和孟竖又不是慈善家,何必插手这

    种艺人私下的矛盾?除非有第三方利益交换。

    “所以在这场交易中,闻勉答应了你们什么?”不知不觉中喻氤把心口的疑惑问了声。

    她不会天真到以为闻勉和二人交情好卖个人情就可以,说白了在这个圈子里人情也是一种资产。

    陈生无奈:“喻氤呀喻氤,你这脾气尖锐不少,只是你要知道,人呐,不能活得太较真了,有些事若要追根究底它就办不成,就像人,人跟人之间划得太清楚了就会变成孤家寡人,稀里糊涂的反倒乐一天是一天。”

    喻氤没那么轻易被他搪塞过去,直指他话里的漏洞:“你让我不要较真,这个‘真’,指的是我和闻勉的事,还是孟老师做的事?”

    陈生果真噎住,好像也是被她的咄咄逼人气到了,郁结道:“你就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吗?”

    “行,那我也问你一句,为什么对闻勉的事这么关心?你们不是已经分开了吗?你自己说的不想见到他,闻勉才跑到法国去,一呆就是两年。”

    “如今对你来说,闻勉做过什么重要吗?如果你觉得他虚伪,那这也是他虚伪的一部分,你又为什么非要求一个答案?假使我今天告诉你他为了给你出口气付出了巨大代价,你打算怎么做?”

    火苗熄灭只是一瞬间的事,留下的灰烬凉得人直打颤,喻氤清醒过来,是啊,闻勉也不是第一次帮她了,问那么清楚又能怎么样呢?想办法偿还他吗?还得起吗?用什么还?

    换喻氤哑口无言,捂住太阳穴摇头,“……这些我还没想好。”

    见她听进去了,陈生重重吁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喻氤,我和老孟不一样,闻勉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作品,也是他最看重的后辈,涉及到闻勉他难免行事有偏颇,但我是半个商人,我看重每一个有价值的演员,包括你。”

    “你是个很好的小姑娘,我开头跟你说的话不是为了糊弄你,而是作为过来人有心多嘴几句,在这个圈子里由着自己的性子做事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就像你当初拒绝试戏说要退圈,还有今天这通质问电话……”

    喻氤扶额解释:“我不是在质……”

    “你不是在质问我?”陈生唬她。

    “……对不起,陈老师,我可能是没休息好,没来得及考虑周全。”

    “借口,你不是没休息好,你是一遇到闻勉的事就找不着北吧,”陈生哼笑,又说:“我相信你不是骄纵的人,但万事三思而后行,之后宣发期和闻勉见面的时候多着呢,在没理清你和闻勉的感情之前,知道的越少,身上的负担就越小。”

    “糊涂一天是一天?”喻氤竟然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

    陈生哈哈大笑:“人的感情本来就算不清楚,糊涂一点不好吗?”

    “当然,有一点我可以跟你保证,我和孟竖怎么着不会害了闻勉,等你真的想清楚了,自己去问他吧,你们俩的事也只有你们俩自己能解决。”

    说到底是不想告诉她,喻氤心知在陈生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东西了,只能应下,挂了电话。

    带着纷杂的思绪上完最后一堂雅思课,中午时法语老师发来消息说临时有事下午无法赶过来,还说喻氤如果需要可以请另一个老师来代课,喻氤说不用了,反正她今天也不在状态,干脆休息一节课,法语老师很高兴,一个劲夸她人好。

    一个上午连续被发两张好人卡,喻氤心里堵的慌,秋秋订的增肌餐也咽不下去,干脆去公司食堂打了一转,正碰上梁览和《长话短说》的导演编剧夫妻俩。

    三人和喻氤都是电影学院的校友,难得见喻氤出现在公司,还是食堂这种地方,便招呼她一起坐坐。

    他们正聊的也是《长话短说》送审的事,因为题材敏感,审核压力大,初审版刻带一周了还压在闻沥那里没送出去,喻氤听完问自己能不能看看。

    夫妻俩一听,好啊,反正一时半会也送不走,让同样没看过的梁览一道跟着掌掌眼。

    说干就干,吃完饭两人一个去找闻沥拿磁带,一个去公司放映厅调磁带放映机。

    如今DCP硬盘和各路云盘储存技术已然非常发达,但电影行业审核制度却还保留着磁带的形式,一是因为便宜,二是能更长久保存,并且在没有找到更好的替代品之前,磁带这种老古董估计还会延续用一段时间。

    梁览他们经常吐槽,能做磁带转录的公司少之又少,每年都得排队吐带子,还得看约不约得上,因此喻氤不敢随便拿初审磁带,就算在公司看也得报个备才行。

    闻沥办公室没人,只有秘书在外面坐着,说他今天没来公司,喻氤想了想,还是打了个电话给他,结果他那边一片吵嚷不知道在忙什么,勉强听眀来意后让喻氤自己在柜子里找,说完就匆匆忙忙收了线。

    他的秘书歉意地笑笑,带着喻氤来到一排柜子前,“所有公司出资或制作的影片磁带都在这里了,包括初审版和终审版,沥总说以后专门腾出一间办公室来放收藏。”

    喻氤扫一眼架上,目测有十来盒磁带,潮生建立不到五年,有这个战绩算是不错了。每个审核版本的磁带规制不同,按照外壳上的片名标签摆放,只有一盘磁带盒子上没来得及写片名,八九不离十是《长话短说》。

    她拿了磁带,和秘书约好两个小时后上来还,梁览发来了磁带机准备就绪的照片,喻氤回了个“就来”,把手机调成静音收了起来。

    秘书亲自送她进电梯,看着楼层在放映厅那一层停下,回到自己的工位记下两小时后去索要磁带的事项,刚放下笔,闻沥的电话轰天地打了进来。

    “沥总。”

    “喻氤呢?”

    秘书莫名:“已经拿着磁带下去了,有什么问题吗?”

    闻沥抓狂道:“《长话短说》的磁带我今天带出来了,打算下午顺路去送审的,如果这盘磁带在我这,那喻氤拿的是什么?”

    “好像是一盘盒子上没写名字的带子。”秘书犹豫说到。

    “完了。我完了,我完得透透的了。”

    与此同时,潮生放映室的操控间,喻氤小心翼翼地把磁带从盒里拆出交给梁览,梁览摸了摸鼻子,“倒也不用这么谨慎……”

    喻氤调侃:“《捡到猫》的带子你可是宝贝的很。”

    梁览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无话辩解。

    潮生的放映厅堪比一个小型影院,一排座前还放着几张矮桌和微型写字灯,方便观影时做记录。

    磁带扣入机器,摁下播放键,安静读取了两秒,外面的银幕亮起来,屏幕上被分割成一大一小两个画面,大的那个是一间空旷昏暗的会议室,小的则灯光背景俱是温馨,画面正中间坐了一个人。

    喻氤一怔,这是什么后期手法?模拟视频会议的窗口?《长话短说》是伪纪录片的形式?

    很快,随着看清画面里的那人,她意识到自己拿错了带子——闻勉是绝不可能出演《长话短说》的。

    一旁的梁览表情从错愕变得微妙,显然知道些什么,只可惜喻氤已无暇顾及,因为下一秒,她在视频的另一个画面里看见了自己。

    第34章 R-15磁带他把她睡觉的样子录成……

    这是一间没开灯的会议室,日光被窗内厚实的帘布遮挡,仅有不太严密的缝隙洒进寸缕微光,回形的红木会议桌被分割成一段一段,像排列整齐的褪色胶片。

    若是习惯了室内的昏暗,也许会发现前排桌上的笔记本摄像头亮着,然而闯进会议室的人并没有,她脚步虚浮的推开会议室的门,在确认没人使用后将门边的窗帘拉严实,随后趴在桌尾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喻氤认出视频中的闯入者是自己,却完全没有这段记忆,她将磁带往

    后倒了倒,不久后画面里出现了第三个人。

    她看见在她睡着后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闻沥发现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她一脸懵,随后径直朝镜头望来,伸长脖子摊了摊双手,夸张地做了个口型:“什么情况?”

    随后他轻手轻脚地凑到笔记本前,大脸盘子挤占了半个画面,再次长大嘴问:“她怎么来了?”

    闻勉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镜头里的喻氤,闻沥见状明白了他的意思,收拾了自己带来的资料,动作轻悄地带上门出去了,而睡着的喻氤对此一无所知。

    闻沥走后,视频再次变得安静下来,闻勉将手边的纸笔推开,开始心无旁骛的看她睡觉,他甚至找了一下有没有拉进镜头的选项,在发现摄像头是定焦的后他流露出些许不满。

    这个时候画面里的喻氤似乎是趴得太久,翻了个身,原本垫在脸下的胳膊轮轴似的弹直了,嘴里还痛苦哼哼:“好麻……”

    闻勉应声笑了出来,眉目生动柔和,但他闭了麦,即使是再专业的设备也无法传递他的笑声,音画的分离像一层无形的坚壁,令闻勉连同这段视频一样,显得那么不真实。

    画面外的喻氤早在视频开始播放时就走出了操控间,顺着放映厅的中缝过道一级一级拾阶而下,直到需要仰头才能看到大幕上属于闻勉的那块小方格。

    他正垂着眼目不转睛的看着会议室镜头中熟睡的她,如同和异时异地的喻氤对视。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喻氤没回头,她知道是梁览。

    她问:“你看过这个视频?”

    虽然是疑问,语气却是肯定,她是演员,对人的微表情最敏感,梁览方才的反应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梁览有些心虚:“这是我亲手送去录的带子。”

    “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是咱们《捡到猫》庆功宴那天,沥总在和闻勉老师开会,中途出去了一趟,再回来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了,后来沥总向我打听给《捡到猫》录磁带的公司,我想着找秦昼配乐那事怎么说都欠沥总个说法,就自告奋勇把吐带子这活揽下来了。”

    空旷的放映室中,磁带读取的动静嗡嗡作响,闻勉撑着下颌望着睡着的喻氤,只有角落录屏自带的计时和他偶尔眨动的眼睛提醒这不是一个静止画面。

    而银幕外的喻氤也陷入了长久的不语。

    梁览揣摩她的神情,以为她会哭,但喻氤没有,只是和幕布上的闻勉对视着,那份专注梁览只有在演戏时才在她脸上见过。

    梁览突然有些不忍看下去,在看过这盘录像带之前他是不清楚闻勉和喻氤有什么关系的,只当是合作过,喻氤得了闻影帝的欣赏,但整整149分钟,喻氤睡了多久,闻勉就在那头看了多久,再联系他听来的只言片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男女之事不就那些,最遭不过难堪收场,只是看两人的反应,只怕远没有那么简单。

    “这盘带子一直收在闻沥那?”

    “总共刻了两盘,这盘是备份,还有一盘寄走了,”不等喻氤再问,梁览主动交代:“也是我去寄的,收信地址是布尔日,法国的一个小城。”

    至于寄给谁了——录屏的人是谁,那就是谁呗。

    “法国”两个字犹如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喻氤终于有了明显的反应,她用力闭上眼。

    对于梁览说的,她是有几分印象的。

    其实也就是去年这个时候的事,《捡到猫》清明档上映,意外口碑票房双丰收,成为24年惊艳四座的一匹黑马。

    票房破30亿那天,闻沥高兴得在公司开香槟庆功,到后来不知怎么演变成了公司周年庆,上下论百号人索性放开了闹,整栋大楼俨然变成大型狼人杀游戏场。

    那时喻氤在拍参演的第三部电影,有大量的手语戏,所以即使在《捡到猫》宣传周时和剧组请假回北京也不敢懈怠,白天跑路演,晚上上手语课,一连数天人都蔫巴了,哪里还有精力玩闹,庆功宴开到一半她就撑不住,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找了间空会议室休息。

    从始至终,她都不知道那间会议室的摄像头开着,也不知道坐在另一端的人是闻勉。

    现在想想闻沥提出在公司给她单独开一间休息室的时间点,正是在《捡到猫》庆功宴之后,是谁的主意,不必言说。

    梁览不知何时离开了,银幕上的录像带如同在放映默片,安静非常。

    喻氤找了个座位坐下来,打开手机通讯录,翻到闻勉的名字,指尖在拨通键上悬停许久,最终还是退了出来,把手机扔到一边。

    偌大的放映厅里,“清醒”的人,只有她和幕中的闻勉。

    喻氤还是第一次这样长时间的以第三视角观察闻勉,《铁锈》刚杀青那段时间,她和闻勉每日打着视频电话,一点微不足道的乐趣就能高兴一整天。

    那时她以为这就是爱了,闻勉是爱她的,她不知道的是,对于闻勉,贴心与周到是与生俱来,他从不缺乏爱人的能力,就像他的多情和无情,是一棵树上伴生的果实。

    到今天,喻氤只觉得愈发不懂闻勉,他的所有举动,好和坏,都蒙着一层永远抹不清晰的雾气,让人看不清意图。

    就着这些胡思乱想,她不知不觉靠着椅背睡了过去,再醒来时,放映厅外漆黑一片,幕布上的录像带显示播放完毕,一看手机早过了平时的法语课下课时间。

    喻氤坐直身子,后腰因为睡姿不当而略感不适,她皱着眉简单拉伸了两下,给司机发消息,对方没接到她没敢走,还在车库里等着,喻氤跟他道了个歉,说自己马上下来。

    做完这些,她回到操控室,拆开的磁带盒安静地躺在放映机旁,她把机器关闭,磁带装好,一时拿不定主意是把它放回闻沥办公室还是如何,只能先收了起来。

    回家路上,车里开着暖气,喻氤的膝盖有些隐隐作痛,这是她拍《铁锈》后期落下的病根,在冬天刺骨的海里浸泡了几个小时,一到雨季就频繁发作。

    想起前一天秋秋说家里热敷的药贴用完了,她在开到家附近的药店时让司机放她下来。

    “辛苦了,我买完药自己回去吧。”

    司机犹豫:“这个点儿路上还有人呢。”

    “没关系,我走小路,没人盯着我看。”

    这里快到小区了,不是主干道,街边店铺不多,附近的小区居民大部分都选在小区内散步,因此路上车辆和行人都不太多。

    喻氤戴着口罩在药店买了药,犹豫过后又在隔壁便利店补了几瓶酒,结账时便利店的店员打量了她好几眼,她若无其事在口罩下咳了好几下才打消对方的疑心。

    拎着塑料袋回家的路上,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滑稽,居然真的期望这几瓶低度数的酒就能消烦去恼,笑完之后胸口的拥堵却与附着在膝头的隐痛一同,变得每分每秒都难以忽视。

    断断续续下了几日雨,初春的温度回冷,倒是将路边的花树催开了,两排玉兰挂在枝头,粉白交间,走在树下夜空只剩缝隙,一直延伸到小区内,沿途皆是馥郁静谧的幽香。

    高楼脚下的路灯旁,一辆黑色幻影与夜色融为一体,驾驶室里的男人被炽白色的光晕笼罩,同灯下那棵孤零零的玉兰一般,莫名寂寂。

    他安静的坐着,面朝楼栋的方向出神,但喻氤所住的这栋楼有27层,从他的角度,其实什么也看不到。

    喻氤抹了把脸,主动走到车窗前,拉下口罩敲了敲,“你怎么来了?”

    车里没有动静,窗上映照着喻氤疑惑的脸,就在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下午看录像带看花了眼,把随便一个路人认成了闻勉时,车门锁的轻扣响起,

    他推门下了车。

    他今天穿着深灰色的落肩羊绒大衣,衬得人沉稳利落。

    她以为他没听见,又问了一遍:“你怎么在这?”

    “办事正好经过,”闻勉注意到她无意间吸着鼻子,“感冒了?”

    “没有。”

    “那就是哭了。”闻勉伸出右手,虎口抵在她下巴上轻轻一抬,喻氤上半张脸就暴露在街灯下。

    喻氤眨眨眼,觉得他今晚有些不一样,好像比前两天在他家上药时强势一些。

    她在观察闻勉,闻勉也在打量她,目光捕捉到睫毛上隐约水意,他长指上移,轻巧地从她耳后扫过,喻氤便觉下巴一凉,口罩被解了下来。

    “口罩都湿了。”他叹,却是直接将它收进了自己大衣的口袋。

    喻氤看见了,脸上莫名有些燥,辩解:“那是被呼吸沾湿的。”

    闻勉将手从口袋中抽出来,环在身前,耐心十足地望着她,“为什么哭?”

    “我想知道。喻氤,告诉我,你在因为什么而落泪?”

    第35章 R-16春夜“最后陪我五分钟。”……

    黑夜里的路灯像一团浮空光球,人的影子被拉得细长。

    喻氤咬住一边唇角,不愿承认是情绪不好,“我腿疼,疼的厉害,不行吗?”

    闻勉深深望着她,试图从她眼里找到真正的答案,他今天太有压迫感,喻氤无力招架,只能拙劣地侧过身,从塑料袋里掏出药贴,试图用证据佐证。

    “我真是腿疼,你看,药。”

    闻勉目光落下去,连带着扫了一眼袋子里露出的酒瓶,喻氤面不改色地把酒往身后藏了藏,反正她也没必要事事跟他报备解释。

    闻勉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回身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你不想说就不说吧,天凉,先进车里把药贴了。”

    他车里开着暖气,喻氤犹豫了一秒,低头坐进去,看他长身绕过车头,长腿一迈跨进身旁的驾驶座椅,她忙低头拨弄裤摆,庆幸的是她早上出门穿的是轻便的板鞋,裤腿一捞便能漏出膝盖来。

    贴好药膏后,闻勉自然地接过了她手里的包装袋,随后打开副驾的储物阁,递给了她一条羊绒毯样式的东西。喻氤展开来,发现是她拍戏时常带在身边的那款披肩,品牌吊牌都没摘。

    “盖着腿,一会儿就不疼了。”闻勉说。

    他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喻氤默默地叠好披肩,柔软的面料沾着洁净的气息,云朵一般蓬松地团在腿上,很暖和。

    闻勉调了调副驾驶的暖气出风口,随口问:“今天去公司了?”

    “嗯,去上法语课。”

    “法语?”闻勉很快了然,“为了《星穹迷行》的试镜?”

    但《星穹迷行》是英语拍摄,杜布瓦兄弟随身也会跟着翻译,所以喻氤其实只需要练好英语即可。

    喻氤坚定摇头,“语音的力量一旦经过第三人就会大打折扣,我希望能亲口跟导演对话,这是我的诚意。”

    只不过她远远低估了一门全新的语言带来的难度,喻氤丧气地摁摁额心:“可惜以我目前的进度,想要不闹笑话应该是不可能了。”

    闻勉指节抵住下唇,沉吟:“你都学了什么内容?”

    喻氤大致挑了些内容告诉他,无非是些音节和日常短句用语,都是基础的东西。

    “那你有什么不会的?”

    喻氤飞快瞥了他一眼,“……小舌音,很奇怪。”

    “中文的语言系统里没有小舌音,刚开始练发不准很正常,”闻勉点了点头安慰到,又说:“你试一下我听听。”

    怎么变成法语课堂了?

    喻氤有些难忍,“不了吧。”

    闻勉好像发现了她浓重的逃学情绪,好整以暇地歪头:“不笑你。”

    “……你故意的是吧?”喻氤斜挑眼瞧他。

    “怎么会?”闻勉轻晒,伸出三根长指信誓旦旦:“我保证,我只是想帮你。”

    喻氤将信将疑地打量他,心里又有点挣扎,闻勉毕竟是在法国住了两年,和杜布瓦兄弟拍的《无声之夜》也是全法语,语言上应当很熟练。

    车里安静了两秒,喻氤回忆着昨天学习的内容背出一句长句,其中几处小舌音都有卡壳,背完她立即观察闻勉的反应,如果他笑了喻氤发誓将再也不会相信他。

    出乎意料,闻勉听得很认真,侧向她的面容放松而专注,精准地重复出几处发音别扭的音节。

    见他有点真本事,喻氤放下别扭,跟着他读。

    “Rrrr”

    “H……Hrrr”

    “RA-RE-RI-RO-RU”

    “HA-HEI-HI……嚯-呼?”

    喻氤越念越小声,她发现自己念着念着变成中文了,正难堪,眼前光线一暗,闻勉从座椅靠背伏起身,伸出指尖轻轻搭上了她的喉颈,说道:“这里的震动放轻。”

    喻氤睁圆了眼,直直望着他的面孔,闻勉似乎没有察觉这姿势有什么不对,压了压指腹下的肌肤,催促道:“再试试。”

    不知道为什么,喻氤感到有些口干舌燥,舔了舔唇心,强自镇定地又念了一遍音节。

    “RA-RE-RI-RO-RU”

    细麻的震动自他触碰的一小片皮肤传开,她眼神不敢乱瞟,软趴趴地盯着他的大衣领口,“这样对吗?”

    闻勉浓睫掀起,看了她一眼,矜持地落回她纤细的脖颈,轻声:“舌头放正。”

    喻氤难耐地贴紧椅背,外衣口袋里有什么东西铬着了她的小腹,是那盘刻录了闻勉和她睡觉样子的录像带,只要她稍微动一动,就会从口袋里划出来,叫他发现。腿上贴着的药贴也在暖气和人体体温的作用下开始发热。

    时间变得异常磨人。

    喻氤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学习上,对,这是正常的口语学习,没什么好胡思乱想的。

    她放慢语速,矫正口型,“RA—RE—RI——”

    喉间却忽然一松,是闻勉松开了手。

    他面不改色地退回到他的座椅,“嗯,差不多就是这样。”

    “好,”喻氤如临大赦,再大的醉意也吓醒了,借着拨头发的动作定了定神,“我回去之后再练练。”

    闻勉平稳道:“不急,慢慢来。练口语最重要是开口说,正常的人知道你是外国人,是不会为发音不准确而笑你的,别害怕。”

    喻氤说了声“好”,怕他又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挑开话题说:“你,你和我聊聊杜布瓦兄弟吧,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

    “你想听关于什么?”闻勉问,食指因思考轻搭在下唇。

    那指节修长,甲面圆整,数秒前还搭在她颈上,此刻却贴着他淡色的下唇,喻氤觉得有些脸热,动手将车窗降下小半。

    闻勉注意到她的动作,“闷?”

    “有点。”喻氤含糊答到。

    闻勉未起疑,将自己那边的窗也降了一小节。

    小区里的玉兰比街边稀疏不少,空气里花香恰到好处,顺着对流飘进车里,喻氤余光见闻勉抬头看了看窗外,仿佛是才发现那里有棵盛放的玉兰。

    喻氤捡回刚刚聊的,“什么都行,你和他们兄弟俩关系很好吗?”

    闻勉想了想,道:“还算不错,和哥哥马克西姆关系好些,他有个漂亮的葡萄牙恋人,感情很稳定。”

    喻氤目光闪了闪,闻勉也会夸人漂亮?她摸到便利店袋子,从中翻出一听刚才随手拿的啤酒。

    气泡随着易拉罐环的打开而涌上,喻氤故作漫不经心地问:“有多漂亮?”

    闻勉沉思,“嗯……男人看了也觉得漂亮的程度。”

    喻氤不走心地附和:“那确实是美女。”

    “美女算不上,可以算美男。”

    喻氤一愣,转头看他,只见闻勉的嘴角越翘越高,眼中揶揄不言而喻,喻氤咳了一声,装作没看出来,“那兄弟俩的弟弟呢?”

    大概是这个春夜气氛太好,也可能是陈生那番话起了作用,喻氤决定不去纠结那句“以后”,听他聊在法国拍片时的趣闻,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等到喻氤手边的啤酒见底,挡风玻璃上也积攒了几朵坠下的玉兰,闻勉看了一眼腕表,喻氤问:“要回去了?”

    “嗯,十点的飞机,上海有个公益活动,是几年前我带头发起的,不好推,必须去一趟,晚些小余会直接来接我去机场。”

    他以前忙的时候也经常半夜

    飞行,结合上下文,喻氤了然,“打算休息一阵?”

    闻勉靠着椅背转头看她,夜色浓厚叫喻氤看不明他眼中翻涌的情绪,只是觉得他有些疲倦,闻勉朝她浅浅勾起唇角,桃花眼像慢放的特写镜头眨了眨,不言而喻。

    喻氤沉默,这两年她刻意规避他的新闻,只从他如今的只言片语才能窥见一二他在法国的生活,是这样累吗?这下她拿不定主意是是留他独自休息一会儿好还是陪她等到小余来好。

    她犹豫道:“那你在小余来前睡一会儿?我先……”

    话没说完,闻勉握住了她的左手,竟然在她面前不由分说地阖上了眼睛,“最后陪我五分钟。”

    “你……”喻氤想缩回手,他的力气却很大,根本无法挣脱,而他本人则是一动不动,眼睫连细小的颤动都没有,仿佛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喻氤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望着他毫无防备的面容,心里泛上酸楚。

    喻氤从未见过他这样脆弱的姿态,清隽的长眉,高挺的鼻骨,微微向下的眼尾和随着呼吸微微翕动地淡唇,无论是三年还是五年都无法在这张面孔上留下痕迹。

    她的目光下滑落到闻勉握住自己的手上,骨肉均匀,掌心轻微发烫,温热地包裹住她的手背,如同回忆中的每一次。

    喻氤不再执意抽回手,抬起头去看玉兰横叉出来的几簇枝头。

    大概成年人的世界就是不断在边界间徘徊,偶尔容许自己迈出一小步,而后再退回去,彼此心照不宣地互不提起。

    闻勉像是个有个计时器,五分钟一到,他便睁开了眼,感受到温度的离去,喻氤转头看他,闻勉冲她笑了笑,目光清明地说:“去吧。”

    “好,晚安。”

    喻氤应了,提上袋子里的东西推开车门,没走两步,却听见车门再一次开启和关上的声音,她回身,发现闻勉追了上来。

    “怎么了?”

    闻勉在她面前停下,抬起她空着的手,将车钥匙塞进了她的掌心。

    喻氤不解其意,“什么意思?”

    “小余会开车来,这辆车就先停在你家楼下。”

    喻氤没吭声,他有东西寄存在她这,就意味着他们还有下一次见面。

    果然,闻勉见她听懂了其中意图,很轻地笑了一下,黑眸恬淡,春夜沉醉,有些哄骗的意味:“车钥匙放在你这,我回来后再找你拿。”

    等我回来,我们再见面。

    有一瞬间,喻氤真的很想问。问问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录那盘录像带,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家楼下,如果不是意外拿错,如果她今天像往日那样乘车从车库上楼,她根本就不会知道这些。

    可是她什么也没问。

    回到家后,她把那把车钥匙和录像带一起放进了橱柜深处,并着那些尘封的指甲油和碟片。

    就像陈生说的,如果结局什么都不会改变,那么过程发生了什么也就不再重要。

    在过去的两年乃至更长的时间里,每当她感到难忍的时候她总是咬紧牙关,直到某一天她的第六颗牙被咬碎了一块,牙釉质裸露在外,尖锐,坚硬,一不小心就会被刮到。

    每次被刮疼了,她就跟自己说:明天一定去补牙。

    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学会了躲开那块尖牙,哪怕迟迟不去补也不会再被刮疼。

    可见人的记性是多么强大的东西。

    一颗牙是如此,她和闻勉也是如此。

    喻氤承认,和闻勉在一起的每个瞬间都让她快乐,可她早就决定不会再被这样的瞬间蒙蔽。

    ——原本是如此的,但现在一切都乱套了,她已经无法控制事情的走向,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第36章 P-20恋爱(二合一)“女朋友上……

    十月一过,南方的冬就渐渐迎来序幕。

    酒店的轻纱窗帘被大风吹得高高刮起,尾端的流苏坠偶尔撞击到玻璃上发出闷响。

    陈生从洗漱池出来关窗,刚拉开窗扇门外就传来敲门声,他一声“就来”换了一嘴的风。

    门外站着的是闻勉,陈生顿了顿,今晚是蓓蓓杀青,请剧组在饭馆夜宵,散场后他叫几个现场执行盯一下各组的人回酒店,走之前看到孟竖领着闻勉往饭馆后的巷子里走,两人一前一后间隔几米,看气氛似乎不太妙。

    果然回去不久孟竖就来找他,说喻氤入戏太深,打算接下来分组拍摄,给两人一点时间抽离。

    陈生老练地捕捉到孟竖说的是“两人”,结合他如此凝重的态度,确认道:“你的意思是闻勉也?”

    孟竖当时皱着川字眉,眼色沉沉。

    陈生叹:“你真是晕头了,闻勉要真动了心思,是你这点小动作能阻拦得了的吗?”

    说罢无奈点了头,“行吧,你既然打定主意了,八头驴都拉不回,就按你说的办吧。”

    这会儿看闻勉来找他,想来多半是为同件事了,这样想着陈生装作毫不知情地问候:“是闻勉啊,这么晚了有事吗?”

    闻勉似笑非笑,“孟叔来找过你了吧?不请我进去坐坐?”

    放在平常,两个心眼子加起来超过八百个的老狐狸必定要你来我往试探一番,今天闻勉大约没那个心情,进了门就直言来意——配合分组拍摄可以,但有条件。

    “或者你可以把这理解为一个请求。”闻勉换了个好听的说辞。

    陈生无言,是请求还是条件有区别吗?

    不过不得不承认,闻勉开出的条件令他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让他把蓓蓓换掉什么都好说。

    毕竟蒋梦的戏份已经拍完了,临到这时换人,找不到名头是小,耽误整体拍摄进度是大,至于边缘化一个小演员会让业内会如何猜测就不是陈生要考虑的事了,说残酷些,没有不可替代的价值就意味着能被随意轻贱,这就是游戏场里的规则。

    “你都提出来了,叔会不答应吗?”陈生起身想给闻勉倒杯水,被闻勉以太晚了坐一会儿就走为由婉拒,陈生也就作罢,但还是记得在闻勉临走前状似无意地问一嘴这么做的原因。

    “不过好好的,蓓蓓怎么把你得罪了?”

    闻勉朝他微笑了一下,算是默认了这声“得罪”,别的没有多解释,只留下一句“早点休息”便转身上了楼。

    陈生停在原地琢磨了几秒,依然摸不准闻勉的态度,以他对闻勉的了解,对方其实远说不上純善,只不过绝大部分的人和事入不了他的眼,更别提带动他的情绪,所以基于修养懒得计较,久而久之传成了远近闻名的好脾性。

    但究其根本,他是正儿八经的闻家长孙,闻家老爷子心中最适合做接班人的后辈,资本玩的那一套在他眼里只怕都不值一提,早年有不少为了一搏前途设计闻勉的狂蜂浪蝶,后来都默默的销声匿迹了,可见只要他想,根本不需要借自己的手,就可以轻而易举让一个人在这个圈子无法立足。

    如今这么没眼力见的蠢货已经很久未见了,难道说蓓蓓私底下做了什么?可是他这个制作人日日都在组里,没看出任何迹象啊。

    陈生索性不再想,反正答应都答应了,一个蓓蓓翻不出什么浪来,现在最重要的是闻勉和孟竖间这隐隐不透风的矛盾。

    第二天一早分组拍摄的通知出来,陈生就带着闻勉和小半个剧组开车去省会,走的匆忙,连和其他人打声招呼的空当都没有,当然,这也是故意的。

    接下来的一周陈生有意无意总跟在闻勉周围,观察他是否真的像孟竖说的那样对喻氤因戏移情。

    可是几天时间观察下来,闻勉作息规律,情绪稳定,片场内外也不见抱

    着手机大聊特聊,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若不是他偶尔提起孟竖时对方态度略显冷淡,陈生根本看不出来他对这无理取闹的分组拍摄有什么不满。

    他太配合了,陈生不禁怀疑他们是不是想多了,闻勉入行多年,演过的角色不计其数,怎么会分不清戏和现实?

    这样的想法很快在某天破灭。

    那天灯光比较复杂,布完光正好赶上饭点,制片组唯一的一名女性——生活制片外出归来带了下午茶,据说是当地有名的茶点和糖水,招呼大家饭后吃点甜食。

    精致小巧的各类酥饺茶冻装在打包盒中,组里的女孩们发出激动的感叹,有人打听了多少钱,连道这么点东西卖太贵了不是坑人吗,还不够大老爷们塞牙缝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泼辣的梳化师拍掉了手,“不爱吃你别拿,这么好看的甜点给你吃才是糟蹋东西!”

    大家一起共事了大半年,同吃同住彼此相熟,被骂了的大哥也不生气,认怂:“行,我是山猪吃不来细糠,您吃。”

    “老胡啊,这你就不懂了吧,小姑娘就好这一口,失恋人失意了吃点甜的心情就噌噌好了,甜食治愈一切,是这么说吧小林妹儿?”

    “是啊老胡,小林家就是这边的,你当着人家面说她家乡特色不是找骂呢吗?”

    众人一派嘻嘻哈哈,陈生笑道:“小林你尝尝味道正不正宗,要是正宗,咱们回程时再打包些,犒劳犒劳留在县城的兄弟姐妹。”

    闻勉在旁听着,并不参与,小余看他沉默的样子,凑上前:“怎么了,哥?”

    “女孩都喜欢吃甜食?”

    小余无言,他怎么会知道?

    “……大概吧,要不你问问之影姐?”

    闻勉不说话了,垂着眼思忖,小余突然福至心灵明白过来,咧开嘴朗声笑:“哥,需要我去订些给喻氤老师带回去尝尝吗?”

    捕捉到关键词的陈生竖起耳朵,不动声色地朝两人走近两步,却见闻勉缓缓摇头,就在陈生暗松一口气时,听到闻勉认真地问小余:“我记得你有个朋友是苏南人?”

    苏南人?喻氤也是苏南人,陈生预感不妙,一份点心不要紧,要紧的是闻勉的“有心”。

    仿佛印证他的猜想,闻勉说着说着发现了几步外的他,陈生一怔,再想装作没在偷听已来不及,好在闻勉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便转了头。

    就那一眼,陈生的心唰的一下凉了半截,总算明白孟竖为什么如临大敌了——怕的不是闻勉入戏,就怕闻勉自知入戏却放任无为。

    其实抛开孟竖和闻勉的关系,对于半个商人的陈生来说大可以放任片子的男女主演来一场短暂的爱情,然后抓住这一卖点大肆宣传电影。

    看啊,能让闻勉都入戏生情的故事该有多精彩?!单是这一条就够让《铁锈》票房翻两番。

    可不管是他、孟竖、还是闻勉,早就不需要这些成绩证明自己,相反,因为出不了戏而爱上对手戏演员,这样的风月佳话,对于早就在演技一道上被捧到神座的闻勉而言,或许会成为职业生涯一辈子的污点。

    神之所以是神,便是因为掌握着绝对的权威,若是没了这层光环,闻勉就会泯然于遍地的影帝影后之中,所以他可以恋爱结婚,但对象不能是一起演过爱情戏的女演员。

    更别提,这个对象的风评还不太好。

    喻氤对发生的这一系列事全然不知,闻勉确认关系的第二天一早她就找周湘坦白了事情,周湘听完从包里掏出保温杯灌了半瓶水,压下火气问:“说吧,你是怎么打算的,准备和他在一起多久?”

    说完不给喻氤机会,飞速地盘算道:“我建议你先让他把你接到华盟去,然后看看他手里的本子有没有适合你的,想办法搞两个过来,争取在《铁锈》上映前在电影圈站住脚跟,到时候解绑也不至于……”

    喻氤听到“解绑”这个词就皱眉,“我们不是在炒cp。”

    “我当然知道你们不是炒cp!但你总得从这段关系里捞点什么吧?还是你以为你能和闻勉修成正果?”

    周湘疾言厉色,挥手之间打翻了没扣好的水杯,不锈钢杯身与地面撞击发出悲鸣,泼洒而出的水流顺着茶几边缘向下,转瞬在地毯上晕出一片水渍。

    喻氤低声道:“我明白,可我还是想试试。”

    “试试?”周湘冷笑,一贯沉稳的声音隐隐藏着怒火,“秦昼和江菀妍的事还不够长教训?你现在够格和闻勉在一起吗?一旦曝光,他顶多在网上被嘲讽几天,而你呢?你遭受得住再一次的网暴吗?如果他们连你爸妈的地址都搜出来,你怎么办?”

    喻氤不说话,伸手去接桌边留下的滴水,周湘望着她这幅模样调整呼吸,退了一步。

    “好,就算有人能接受你们,你有多少把握能和他一直在一起?这个圈子里谈感情永远是女人吃亏,等你们分手了,你头上的标签就会从‘秦昼和江菀妍的小三’变成‘闻勉的前女友’,是你说的不想成为别人名字旁的陪衬,现在转头就忘了?”

    掌心的水蓄成一捧小池,虽然极力阻挡,追究还是顺着指缝坠下了一滴,又一滴,无声的砸进地毯中。

    喻氤无力地张着嘴,发现自己找不到话反驳。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周湘马上打住谈话,整理好的表情在发现来人是闻勉后变得极其难看。

    闻勉扫了她一眼,歉意浅淡地笑了笑,“抱歉,房门隔音不太好。”

    他的到来打断了喻氤和周湘的谈话。即使是周湘,在被正主抓住背后说闲话时也会尴尬,她嘴角一抽,背过身往房内走去,喻氤则是以一个阻拦的姿势挡在他面前。

    “你怎么来了?”

    她扬着素净的脸,闻勉扫了眼她眼下的乌青,“去拿件衣服,在外面等我一下,带你去吃早餐。”

    喻氤犹豫,“那你呢?”

    闻勉安抚地笑笑,“我和周湘聊聊。”

    周湘听到自己被点名,些许惊讶地回头,很快收敛表情,冷着脸叮嘱:“别忘了带口罩。”

    喻氤半信半疑,但见周湘没有反驳,好像也有和闻勉谈谈的意思,只好磨磨蹭蹭拿了大衣口罩,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闻勉觉得好笑,掩上门之前温声保证:“只是聊聊,我很快就出来。”

    一旁的周湘恶寒望天,她倒是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

    喻氤被赶了出来,没处去,只能无所事事的在走廊上徘徊。

    离出工时间还早,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半支着,天空呈现出微亮的深蓝色,酒店侧边的小巷里一辆私家车正在倒车,红色车尾灯亮的出奇,疲惫的中年男人从车上下来,渐渐消失在小巷深处。

    喻氤看完全程,收回视线迟钝地感到眼睛若有似无的酸胀,前一晚因为兴奋而迟迟睡不着觉,大清早又和周湘对峙,现下放空之后才感到些许困意。只不过相较于用尼古丁吊着精神,这种正常状态的困意简直让人心旷神怡。

    屋里的谈话并没有进行太久,很快她听到闻勉叫她的名字。

    “这么快?”喻氤走过去问。

    闻勉含笑觑了她一眼,“不问我谈了什么?”

    “啊?可以问吗?”

    那为什么还让她出来等?喻氤茫然,待看清闻勉眼底越来越浓的笑意,反应过来这人又在逗她,顿时对他说什么就信什么的自己感到无语,闷声说:“不问,不想听。”

    “抱歉,你当然有权知道,”闻勉收敛笑意,诚恳认错。又说:“我已经让沈则川做好了公关预案,如果被拍到,我们就公开。客观的说,周湘的考量没有错,公开对你是有压力的,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意见,你希望我怎么做?”

    其实喻氤从没想过他会如此认真的为她考虑,可仔细想想,这才是她认识的闻勉。

    他的眸子亮亮的,喻氤望着他认真点头,“就按你说的吧,我相信你。”

    闻勉笑了一下,伸出一

    只手,掌心向上,“那现在,牵手吗?”

    酒店内的监控都是被剧组买断了的,在这里可以不必担心被发现。

    喻氤视线在他漂亮的指骨上打了一转,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立刻就**燥温暖的掌心包裹住,她忍住心中羞赧,不时瞟一眼两人十指交握的手。

    闻勉突然问:“喻氤,你想来华盟吗?”

    喻氤顿时意识到周湘刚才说“捞一笔”的话也被闻勉听到了,慌乱地解释:“没有,你别听湘姐瞎说。”

    闻勉却开始认真考虑这件事,“来华盟不是难事,但老实说,华盟对你不是最好的选择。”

    喻氤一愣,“为什么?”

    “华盟的电影市值虽好,大头仍在商业片,除去青春、动作、春节档喜剧这些类型,能供你选择的余地不多,加上华盟旗下已经有两位重点培养的年轻女演员,其中不乏与你戏路相仿的,你如果来华盟,至少在选本上占不到太大优势。”

    一部电影,动辄拍摄大半年,而演员,尤其是女演员,黄金期实在太短,若想在有限的时间里不断突破,在银幕上展现更多面貌,那么每一部戏都要谨慎选择,闻勉的考虑不无道理,这也是影视公司签艺人以及给艺人规划发展路线时尽量彼此错开的原因。

    “说起来,她们也来试过李金银的角色。”闻勉像是突然想起来。

    喻氤来了兴致,“你看过试镜片段吗?怎么样?”

    “我像有那么闲?”

    “你同公司的师妹来试镜你的搭档,你一点也不关心?”

    闻勉低笑,磁性的嗓音嗯了一声,“不关心。毕竟我怎么会知道,未来的女朋友会在上岗第一天就查我的岗呢?”

    女朋友。

    喻氤默念着这个词,羞赧地别了两下耳后散发,“这算什么查岗,我就是了解了解行情。”

    “谁的行情?我的行情?”

    喻氤恼羞成怒:“我的!我的行了吧!”

    闻勉愉悦地笑出声,看在喻氤逐渐升温的脸皮下适时打住,清了清嗓子道来:“试镜视频我是没看,据陈生说她表现还不错,只不过孟竖一直坚持觉得差了点意思,后来又看了很多人,表现还不如张璐凡,陈生一度很崩溃,逼孟竖如果说不出差了什么就老老实实用张璐凡,没想到最后孟竖把你找了出来,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

    喻氤若有所思:“这么说我还抢了别人的角色?”

    闻勉摇头,“你还是不够了解孟竖,就算没有你,他也不会把李金银给其他人演,他会搁置这个项目,直到找到适合的人。”

    “就像《拾荒者》等了你六年那样?”

    喻氤瞬间想到那部闻勉的代表作,孟竖为了让他出演不惜改动主角年龄,闻勉低头瞧她一眼,意义不明的摇头:“对他来说,不会再有比《铁锈》更重要的故事了。”

    这话听起来仍像在说孟竖是个犟脾气,似乎又有些别的意味,不待喻氤细想,闻勉又云淡风轻地把话题拉回她身上。

    “所以你不需要为其他人分神,这个角色就是你的,无论多少人来试镜都是一样,即使去问孟竖,他也会给你同样的答案。”

    喻氤不吱声了,震动之余还有些羞愧于自己旁敲侧击的打听。

    “好,我记住了。”

    回应她的是闻勉稍稍握紧的手。

    下到一楼,小余正在酒店大厅等着他们,见到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他轱辘一下瞪圆了眼睛,大约是闻勉交代过,除此之外倒也没有更大的反应,只是时不时飞快瞟两眼喻氤,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似的。

    喻氤装作没看见,问闻勉:“我们不在酒店吃?”

    闻勉低着头在看手机定位,“小余说附近有家肠粉不错,既然起了,不如去尝尝。”

    喻氤想想也是,平时出工早餐大多是酒店解决,或者是秋秋买回来路上梳妆时吃,早起出去吃早餐这样的事几乎是全新的体验。

    肠粉店不是街边的早餐摊,而是社区边上正儿八经的餐馆,听说原本是个普通的快餐店,因为老板娘的肠粉做的好吃才开展了早餐业务。

    三人去的早,店里只有老板娘在做准备工作,听到客人进门吆喝了一声,“肠粉还要等一下。”

    闻勉礼貌颔首:“没关系,您慢慢来。”

    他嗓音清润,字正腔圆,老板娘乍一听忍不住从厨房后面冒头,又惊又局促,目光在三人身上打转,“这不是……”

    小余跟剧组其他人经常来这里吃早餐,所以老板娘也知道有大明星在城里拍电影,可知道归知道,谁也没跟她说大明星会跑她店里来吃东西啊?

    闻勉朝她笑笑,挑了个桌子坐下,小余从腰包里扯出湿巾擦了擦桌子,嘴上熟练地点单,不忘询问喻氤有什么忌口,问罢便朝老板娘伸出三根指头:“老板娘,三份肠粉,一份两条的,两份三条的,样样都加。”

    老板娘诶了一声,很快猫回厨房里。

    喻氤打量一圈空荡的店内,一回头发现闻勉像看有趣的小动物一般看着她,他嗪笑:“放松点,就算是我,也有和朋友同事一起吃早餐的自由吧?”

    他微微咬重“朋友同事”四字,喻氤顿悟,是啊,他们现在还是同进同出的拍戏搭档,而且小余也跟着,就算被人看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所以闻勉这是一早就想好了托词?

    见她目光隐含怀疑,闻勉貌似无辜地眨眨眼,衬得他本就多情的眉目越发勾人,像某种持靓行凶的狡黠动物。

    很可惜,喻氤就吃他这套,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心跳擂鼓的错开眼。

    肠粉做起来很快,笼屉交换间三人点的单就做好了,餐盘用一次性保鲜袋套着呈上来,老板娘直勾勾地望着两人,就差把话说出口——天爷啊,什么父母才能生出长得这么好的孩子?

    喻氤被她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眼神搞得有些尴尬,闻勉则是早已习以为常,还冲老板娘微笑道谢,美貌冲击之下爽朗的老板娘害起了羞,捂着脸咯咯笑,退到收银台后,“你们吃,你们吃。”

    喻氤刚想松口气,小余也龇个大牙端着盘子坐到两桌外的位置,“我不打扰你们,嘿嘿。”

    喻氤:“……”

    闻勉忍笑安慰:“他和我一起吃饭消化不良。”

    喻氤握着筷子再次无言,骗谁呢,上下戏时他和小余同桌吃饭吃少了?

    就这样她顶着两道火热的视线,只能一再压低脑袋,就差把脸埋进碗里。

    快吃完时,有剧组的工作人员一起来打包肠粉,见到闻勉和喻氤在这里都很是稀奇,道他们怎么突然有兴致出来吃。

    喻氤在闻勉前抢白:“之前听元昊说这里的肠粉好吃,特意起早想来尝尝,碰巧闻老师今天也早起运动,就顺道邀他一起了。”

    闻勉扬眉,刚想说话就被喻氤在桌下飞快踢了一脚,他闭上嘴,表情变得有些玄妙,眸光深深地望向喻氤。

    其实喻氤完全是条件反射,踢出去就后悔了,闻勉大概这辈子除了拍戏就没被人这样对待过,她抱歉地回视,眼里的愧疚快要凝出水来,闻勉欣赏了一会儿,配合地露出了一个标准的闻勉牌微笑。

    那几个人没注意他俩的眼神官司,自顾自聊着:“那是,还是我们哥几个和元昊老师推荐的这家店呢,可惜他早上起不来。”

    “不过闻老师不都是晚上运动吗,好几次看您收了工还去夜跑,什么时候改到早上了?”

    “早上空气好呗,你管那么多干啥。”

    还有人热情地提出再推荐他们几家好吃的,“喻氤老师现在瘦得风一吹就要倒了,这几家店香辣开胃,您哪天尝尝。”

    喻氤一概感激应下,趁着他们还没发现异常,赶紧拉着闻勉离开。

    回到车里,喻氤趴在水池边漱口,含着水的脸颊鼓成一个小水球,闻勉好奇地伸指戳了戳,“这么害怕?”

    喻氤毫无防备下差点喷出来,默默伸手遮住嘴。

    闻勉还想再戳,被喻氤捉住了手指,他不无遗憾地耸肩:“其实你不用这么刻意,孟竖团队里都是他的人,签了保密协议,即使看出来也不会往外传。”

    喻氤小口吐掉漱口水,抹掉下巴上的水珠,温吞道:“那也不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而且片场是工作环境,就得注意,像你刚刚那样戳我的脸就不好。”

    闻

    勉好整以暇地倾下身,“你想怎么注意?”

    房车厨卫区并不宽敞,洗手池紧挨着双开门冰箱,他这一靠近喻氤就只能抵住冰箱壁,毛衣袖口的纽扣敲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动静,仿佛是喻氤错乱的心跳。

    喻氤垂着眼,看见他牵起她的衣袖,骨节分明的手指环绕,虚虚扣住她的手腕,仍留出大半个指节,如果不是这样强烈的视觉对比,她都不知道自己手腕原来这样细。

    他指尖若有似无摩挲过她的动脉,慢条斯理地替她挽起打湿的袖边,似笑非笑重复了一遍,“喻氤,你想我怎么注意?”

    喻氤被这个昵称烫得面皮发热,所有的温度都像从他的指尖传递过来,令她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又来了,这个人撩拨起她来愈发的肆无忌惮了,再这样下去她绝对会被吃得死死的。

    就在她快被烧干的时候,房车缓缓停下,估计是到片场了。

    喻氤一下清醒过来,仓促地抽回手,几步上前将桌上的剧本揣进怀里,也不敢回头看闻勉,扔下一句话后飞快逃下车,“没什么特别的,就按你最开始那样对我就行。”

    没走远前似乎听到闻勉在身后轻笑了一声。

    “还挺会为难人。”

    第37章 P-21香香“我可不可以去你房间……

    通告单上的内容还是前一日没拍完的那几场,从喻氤状态串戏,到孟竖大发雷霆,再到最后闻勉叫停后续拍摄,现场可以说是一团乱,所以今天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生怕触了几位神仙的霉头。

    孟竖面无表情地坐在监视器后,即使看到喻氤和闻勉也没有过来交谈的意思,转头和执行导演低语几句,后者便过来催他们就位。

    孟竖的态度很明显,如果喻氤和闻勉还是昨天那个状态,那么他不会继续呆在这干耗。

    借着跟妆师过来确认两人的细节,喻氤闭上眼睛屏蔽周围,在脑海中一点点抹去李金银和娄泽的未来,此时的他们对即将到来的命运尚不知情,熬过了暗不见光的生长期,未来依稀可见,爱人伸手可触,李金银正在经历的她也切身体验着,她怎么会演不好呢?

    此刻,她可以戴着李金银的面具同闻勉相爱,镜头里的他们是世界上最紧密的共同体,多么梦幻的事。

    喻氤睁开眼,闻勉正在配合整理衣服领口,注意力却时刻关注着她,视线相接的瞬间再多的言语都显得多余,他隐秘地冲她勾了勾嘴角,喻氤心头乱糟糟的云彩就这样被轻易拂了去。

    与其设想未来,不如珍惜眼下为数不多的拍戏时光。

    有了轻松的心态,她接下来的表现比昨天好得多,孟竖也没再提罢拍的事,拍摄一直持续到午夜,前一天延误的进度仍是没能补上来,出工近20个小时的剧组众人不约而同地开始少说少动保持体力,更有甚者已经合衣在地上睡起来。

    孟竖把烟头扔进空矿泉水瓶,叩响对讲机:“行了,今天就到这。”

    说完看向机位中心,和披着长羽绒服的喻氤撞了个对眼,他嘴唇动了动,好像有话要说,却又在余光瞥见闻勉后咽了回去,糟心地把对讲机扔给执行导演,起身离去。

    执行导演吊高嗓门:“孟导发话,明早给大家多睡一小时,咱们九点准时开工,大家收拾东西回去休息了!”

    喻氤站了一天脚下发软,只想找个地方就地躺下,鉴于在闻勉面前她还想保留一点形象,于是拍拍闻勉,指着等在旁边的秋秋道:“我太困了,回自己车上眯一会儿。”

    闻勉在她眼底打量一圈,“去吧。”

    喻氤走出去几步,觉得这样好像有点冷淡,但片场这么多人,也不好做什么亲密动作,只好舔舔唇,此地无银三百两补充道:“那你也早点休息。”

    闻勉眼里露出几分笑意,应了一声。见此,喻氤才放下心来,打着瞌睡被秋秋半架半扶地回到自己车里。

    期间秋秋一脸便秘很多问题的样子,喻氤这才想起还没跟她说自己和闻勉的事,有气无力地晃晃手,“明天再跟你说。”

    秋秋急得抓耳挠腮:“你说的,明天一定要告诉我!”

    喻氤已经歪倒在房车沙发上没了声音。

    回酒店十多分钟的车程,喻氤迷迷糊糊惦记着回酒店后要洗了澡再睡,结果真当洗完澡,反倒没了睡意。

    这个时候已经是一点过了,理智告诉她不能耽误明天的拍摄,但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还是控制不住的摸向手机。点开联系人通讯,她安慰自语:“我就随便问问。”

    【你睡了吗?】

    已经关灯躺好准备入睡的闻勉看到这条消息,气得有一丝想笑。

    【又不困了?】

    喻氤没想到他真的还没睡,实话实说:【嗯,睡不着。】

    想了想,她又贴心的问一句:【你呢?要睡了吗?】

    闻勉看到这里已经提不起脾气,揉揉眉心,坐起来重新开灯。

    喻氤这边半响等不到他的消息,正估摸着他是不是看自己闲的慌不想搭理了,闻勉的通话就拨了过来。

    自知理亏的某人放软了语气:“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那头淡淡说了声“没有”,“可以陪你聊一会儿,但时间不能太长,周湘说你有睡眠障碍,从今天开始我亲自盯你睡觉。”

    喻氤讪讪:“那么短的时间你们聊的还挺深入……”

    闻勉就当没听见她的吐槽,“想聊什么?”

    其实喻氤也没什么事,就是明天睁眼就又要去现场,人多眼杂找不到机会亲近,一想到这她就有点不甘心,冲动之下冒出一句:“我可不可以去你房间聊?”

    “……”

    五分钟后。

    喻氤站在套房门口,等到了给她开门的闻勉。

    这还是喻氤第一次见到闻勉如此随意的装扮,黑色真丝睡衣熨帖地伏在肌理上,肩头随意地披了件薄衫,领口低敞露出颈上一颗小痣,是完全私密、未经打理的模样,这也让喻氤意识到他身后的是完全属于闻勉的私密空间。

    闻勉侧开身让她进来,喻氤瞥他一眼,只见他神情平静,倒是没什么特别之处。

    酒店套房布局相似,站在客厅,能看到一灯如豆的卧室里床褥微乱,被角折起,可以联想到他刚刚就躺在那里——根本就不是像他说的那样没有睡。

    昏暗的卧室就像一个暧昧诱人的黑洞,无形中吸引她的注意扰乱她的心神,喻氤不自在地眨眨眼,说粘人也可以,但其实她没有想得很复杂,只是单纯地想和闻勉呆在一块而已,现在想想,这个时间提出要来找他好像确实有点微妙……

    闻勉带上门从身后走来,自然地握了握她的手,然后调高了墙上的暖气,朝卧室微抬下巴,“冷的话就去床上坐着。”

    喻氤一下立直了背,僵硬地望向他。

    闻勉看破她的想法,轻笑:“都送上门了,还怕我对你做什么?”

    “就算你想,这么晚了我也没那个精力,还是你打算和我在客厅正襟危坐?”

    喻氤知道他在开玩笑,奇怪的是,她对闻勉有种无由来的信任,总觉得他做不出什么趁人之危的事。

    看看柔软舒适的大床,再看看明显狭窄一倍的沙发,喻氤默默闭上嘴踱步到床边——都是成年人了,就冲闻勉的姿色,即使真发生点什么,她也未必是吃亏的那个。

    像他们这样常年住酒店的人,自带床上用品是毋庸置疑的事,闻勉的卧室也大部分都是他的私人用具。

    喻氤就着翻开的被角坐进去,柔软蓬松的鹅绒被里还残存着些许余温,周围是闻勉身上常带的清淡香气,如同身处他的绝对领域中。

    客厅刺眼的大灯被关上,仅留下两盏明度舒适的立灯,闻勉倒了杯温水进来,“别多喝,润润嗓子。”

    喻氤接过水杯抱在手里,“我是不是太任性了?你可以拒绝我的,主要我也没什么正经事……”

    闻勉牵起嘴角,不紧不慢地抽了个枕头垫在她腰后,然后就着这

    个倾身靠近的姿势停在她身前,面对面的咫尺距离,喻氤退无可退,只能缩着肩睁大了眼看他,看他的视线慢慢下滑,最后停在她唇心。

    喻氤不可抑制的咽了咽口水,他嘴角笑意便愈发加深,意有所指:“我一般不在晚上聊正经事。”

    殊不知在喻氤眼中,他才是更诱人的那个——他先前准备睡了,如今松散的模样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出一股别样的味道,喻氤心脏微微一动,说不上来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发酵,让她突然很理解那些肌肤饥渴症的人,因为她现在就很想贴着闻勉。

    难道这就是生理性喜欢?喻氤吻上去的那一刻忍不住冒出质疑。

    闻勉坐着也比她高,她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撑着床面稳住身体,两唇相触的瞬间,闻勉似乎低低笑了一声,纵容地张开了嘴。

    他远比她游刃有余的多,回应她的同时,还有余裕从她手里抽走水杯,而后喻氤被他带着坐到了他腿上,一切掌控权便被他接管。

    后腰被有力的掌心托住,滚烫的唇舌不紧不慢地追逐她,吻的密不透风,酥麻让衣下的皮肤泛起鸡皮疙瘩,她半边身子都贴在闻勉身上,不舒服地乱蹭,被闻勉惩罚性地轻轻掌掴屁股。

    “乖一点。”

    喻氤羞得埋进他肩里,近距离看他脖子上那颗小痣,就在喉结边上,她伸手去摸了摸,惹的闻勉发笑,捉住她作乱的指尖,“你今晚特意折腾我来了是吗?”

    喻氤也不怕他,手动不了还有鼻子,凑近嗅他:“哪有,就是觉得你哪里都香香的,好喜欢。”

    她的气息暖呼呼的喷在闻勉脖子上,有顺着衣领往下的趋势,闻勉及时拉住她,眼尾挑起:“你想好了?明天爬不起来准备和孟竖请假?”

    喻氤一僵,终于有些意识到自己过火了,明明进他房间前她还瞎顾虑,谁能想到最后按耐不住的竟是自己,只能说都怪美色误人,闻勉又总是予求予取,害得她更加心痒。

    她规矩坐好,“好嘛,我不闹你了。”

    闻勉垂下眼,似乎在思考,“其实你如果真的想,也不是不行……”

    喻氤一个激灵,吓得从他腿上翻下去,生了离开之意,“不了不了,明天还要上戏,我不好呆太晚的。”

    闻勉轻晒一声,用被子把人掖严实,似笑非笑的样子像在嘲笑她就这点出息。看出他是在逗自己,确实没那个打算,喻氤才真的放心,亲亲抱抱可以,刚确认关系就乱来还是有点太突破了。

    为了以示清白,闻勉没有再靠近她,而是拉了只沙发椅到床边坐下。

    “说吧,为什么睡不着,想和我聊些什么?”

    喻氤舔舔嘴唇,想了想,拾起刚刚电话里的话题问:“我的睡眠障碍,周湘是怎么和你说的?”

    闻勉停顿几秒,道:“她说你很久以前就有这个毛病了。”

    喻氤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手无意识地拨弄着鹅绒被上的褶皱,“是我刚入行那几年的事了。”

    说到这,她抬眼看闻勉,他指尖合十,双手随意搭在膝头,不说话的时候五官看起来有些冷淡,只有双眸漆黑,专注地望着她,喻氤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告诉他吧,闻勉会站在她这一边的。

    “你记得蓓蓓说我的那些话吗?你之前说不在意,不想从别人的口中判断我的为人,但她说的,有一半是真的,我确实被雪藏过。”

    闻勉指尖动了动,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喻氤,如果一些回忆让你痛苦,你有权利保护自己,不向任何人揭开伤口,即使那个人是我。”

    约莫是怕这话太冷硬,他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不需要强求自己,我有我的办法搞清楚真相。”

    喻氤一愣,“所以你已经知道了?”

    也是,那天她反应如此剧烈,之后闻勉不可能不去了解事情始末。

    她缓慢的摇头,双腿不自觉地缩紧,认真道:“我不知道你查到的版本是什么样的,但我还是希望亲口向你解释。”

    “我没有插足任何人的感情。”

    “我没有耍大牌罢演。”

    “最重要的是,我从没有喜欢过秦昼。”

    第38章 P-22年少年少走过的路,都成为……

    十八岁的喻氤是《夏歌》小分队里的团宠。他们几个演员有一个小群,群里什么都聊,一天24小时消息不断。

    那时刚开始拍摄没多久,组里没什么好玩的,喻氤是唯一带了猫进组的人,每次下戏大伙儿就会约着去喻氤房间玩猫。

    她的猫是一只金渐层母猫,有着柔软的原始袋和光泽的毛发,粘人又懂事,从苏南跟着她到北京上学,陪伴了她许多年,养得人见人爱。

    唯独秦昼不太感兴趣,但这并不影响喻氤依赖他,因为他是所有人里最照顾她的人,就像所有女孩梦想过的那种充满义气的哥哥一样,有什么好事都第一个想到她。

    是以整个剧组都知道他俩关系最好,偶尔有荤素不忌的好事者拿两人调侃,秦昼就会勾住对方的脖子勒进怀里警告:“放你的屁,要是害我们家老幺找不到男朋友,小心我揍你啊!”

    喻氤没有兄长,私心里便将秦昼当哥。

    《夏歌》快杀青的时候,剧组来了一位探班的大腕儿,那时喻氤刚和娱界签约,听说江菀妍来片场了还以为是这位大前辈想亲自来看看娱界签下的新人,现在想想都觉得天真得近乎憨傻。

    江菀妍当然不会是来看她这无名小卒的,她是来探自己的小男友的班——实际上在秦昼进组前两人就已经确定了关系。

    看似两个毫无交集的人,居然是男女朋友,更甚者秦昼可比江菀妍小了十岁!

    得知这一消息大家都疯了,表面上都小鸡仔似的和江前辈问好,小群里的消息瞬间就刷上了99条,无外乎都在谴责秦昼这小子瞒这么严实,什么时候和江女神好上的从实招来。

    江菀妍出道拍的就是名家经典,她演的玉湖仙子可以说是喻氤这一代人的童年女神,喻氤记得小学时校门口还有卖玉湖仙子的同款竹笛玩具,班里的女孩子们几乎人手一支,下了课就竞相模仿。

    她和秦昼居然是一对,大家都为知晓这密辛而惊诧不已,众所皆知,江菀妍是娱界世纪的大公主,正儿八经的千金,本身在圈子里声誉也不错,有她护航,秦昼之后的星途只怕是一路坦荡,不愁资源了。

    至于年龄差,就算是新人也知道,这种东西在娱乐圈不值一提。

    大家酸归酸,但都为秦昼高兴,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喻氤那时什么也不知道,只觉得不愧是秦昼,连谈恋爱也这么酷,这么有个性。

    那天江菀妍和他们在片场坐了一下午,从制片主任到导演再到小分队的几人,不论男女都很热情,甚至一个下午只象征性拍了几场戏,仿佛迎接大资方般,生怕招待不周,令喻氤感到一丝异样的违和。

    倒不是她看不上众人殷勤作态,她也是半步入行的人了,从为人处世上说她完全理解,只是依然会对大家的面孔感到有些陌生,也是在那个下午她模糊意识到自己即将进入的行业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那天之后江菀妍顺理成章地住进了剧组,没人提出异议。

    起初还好,时间一长不便慢慢显现了出来。

    腕儿有腕儿的矜持,她本来就是为了秦昼来的,秦昼在的时候,她也愿意给他这些所谓“新人朋友们”一点面子,秦昼一旦上戏离开,剩下的人坐在一块就不尴不尬,几人和她搭话她乐意了就搭理几句,不乐意视而不见也是有的。

    久而久之,大家摸清了她的性子,不再曲意逢迎,从某一天起,江菀妍就不常来现场了。

    喻氤一直没觉得这些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直到有一天晚上撞见江菀妍和秦昼的谈话。

    那天她连续三天都没有戏,抱着放纵一下的

    心态点了份外卖,下楼拿的时候经过酒店中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酒店内堂和花坛间不易引人注意的小道上,江菀妍抱臂逼问秦昼:“你是不是对那个小姑娘有点意思?”

    秦昼“哈”了一声:“你说谁?喻氤?怎么可能?”

    “你们在片场眉来眼去不是一两次了,你当我眼睛瞎?叫的还那么亲密,怎么不见你对其他人这样?”

    秦昼失笑,搂着江菀妍的腰靠在墙上,“你想什么呢?她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妹妹,我喜欢什么样的你不知道吗?我喜欢……叫的骚的。”

    说完这句他又笑着凑近江菀妍耳边说了什么荤话,手也顺着对方腰际的衣摆伸了进去,惹得江菀妍嗔了几句,没一会儿两人就火热地亲在了一块,亲吻的水声、无意识的哼吟在只有晚风吹挂枝稍的角落里显得极明显,阴影中依稀能分辨两人亲密的肢体动作。

    喻氤竟然觉得有点恶心。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全心全意信任的亲人在一瞬间剥去属于人类的外皮,退化成了粗鲁原始的动物。无论是熟练的、充满性意味的动作,还是调笑的嘴脸,都令十八岁的喻氤感到强烈的不适——她不认识那样的秦昼。

    可是很快她又开始反思,秦昼对她很好,处处照顾,可她却觉得秦昼恶心,这是不是意味着她是一个很坏的人?

    那晚,馋了很久的外卖她只动了几口,之后像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见一样继续过着剧组生活。

    杀青那天,大家都很煽情,夜里就杀青了的几人硬是撑了一个通宵,在候场棚里等到天亮,就为了给秦昼喷香槟。

    工作人员们举着物料相机拍着,江菀妍也到了场,秦昼抱着花和每个人拥抱,几个月的相处加上对《夏歌》的舍不得,喻氤忍不住感性地红了眼。

    秦昼瞄见了,走过来揽住她的肩大声说:“谁把我们老幺惹哭了?站出来让我揍两拳!”

    现场的人笑得东倒西歪:“那你揍自己吧!”

    喻氤手里搓着几个纸巾团,擦擦鼻涕,也跟着不好意思的笑,笑到一半想起江菀妍,看过去,对方抱着臂站在人群里,妆发完美,嘴角的微笑也出不了错,但喻氤就是感到对方的不悦,在这样的目光下,她不动声色地挣脱了秦昼的肩膀。

    过了一会儿,秦昼后知后觉感受到女友的情绪,没再靠近任何一个女性,为了哄她,就连杀青照也把江菀妍叫到中间一起拍,从位置看,仿佛江菀妍才是《夏歌》的女主演,若非这部剧本身就是为了捧秦昼才拍,无关人员站杀青照C位放在哪个剧组都是魔幻到家的事。

    就这样,《夏歌》的拍摄结束了,在电视剧播出之前她都还是新人,娱界也没有在她身上压多大的注,于是杀青之后她没有安排后续工作,而是回电影学院继续上学,期间除了过生日,也和在北京的几个小伙伴出去看过电影,逛过街,用当时制片人的说法就是好好享受最后的素人生活。

    第二年夏初,《夏歌》在莓果平台全网独播,站内热度破十万,一跃成为三年内前五热度的大爆剧,也带火了秦昼在内的七位“新人”,秦昼的微博粉丝更是从一百二十万陆陆续续涨到了八百万,一时之间成为讨论度最高的流量明星。

    剧播期间平台牵头组织了几次直播连线,几人私底下的友情吸粉不少,无数剧粉涌进他们的私人微博和已发出的剧组物料里考古,有细心的人发现秦昼在剧组里关系最好的人并不是女一号,而是女三号喻氤。

    于是,各大视频网站中开始出现两人的cp向混剪,喻氤和周湘都没当回事——她和秦昼在剧里也不是“官配”,就算有cp脑的观众嗑真人那也是观众自己的事,偶有一两条播放量高的视频,评论区也都是圈地自萌的。

    鉴于此,喻氤方没有做出什么动作。

    作为收官冲刺,伴随着大结局的播出,《夏歌》的全员主演综艺也随之抬了上来。

    节目是提前一个月录制好的,某个老牌综艺栏目的暑期特制,当然了,包括喻氤,甚至是女一号在内的其他人都是沾了剧和秦昼的光才能在新人时期踏上那档综艺。

    综艺的主持及幕后团队都是国内一流,各种小游戏有趣又刺激,整场录制下来台上的氛围就没冷过,几个年轻人都是皮实的时候,放的开,录制效果很不错,等到播出后也印证了这一点,收视和讨论度都很高,在热搜上占据了好几个词条。

    ——看起来《夏歌》就这么完美收官了,谁也没想到,就是这档节目,成为了后来所有事情的导火索。

    那是节目游戏环节中的一个小游戏,抽签两两组队,用橡胶绳将两个搭档的腰部系在一个圈内,以丢手绢的形式开展几只队伍中的计时追逐,考验的是参与者的肢体协调度及默契,主要是为了看明星磕磕碰碰出洋相。

    巧就巧在,喻氤抽签抽到的是秦昼。秦昼这个人,好胜心强,游戏一玩起来就认真,在发现喻氤跟不上他的脚步后索性把人抱起来跑,喻氤冷不丁被吓得叫了一声,只能死死抱住他的肩膀,短短一分钟时间被颠得眼冒金星,绳子更是卡在胸侧动弹不得。

    最后游戏是赢了,台下的粉丝尖叫的尖叫,爆笑的爆笑,只有喻氤苦不堪言,秦昼玩到兴头上,绕着台上奔呼一圈,高举双手对喻氤遥遥示意:“老幺!我们无敌!”

    喻氤没办法,只能强装没事,笑着和他击掌。

    两人的合作游戏在播出时被节目组重放,还打上了花字效果——“默契就是不必言说的信赖”。

    喻氤看到的时候就觉得隐隐不妙,不出所料,当晚这一段就被单独剪了出来,不少路人评论这一对看起来确实比剧里的官配关系要好,低调嗑冷门cp的cp粉一时士气高涨,将其视作“正主下场发糖”,还在微博建起了超话,红红火火地上了热搜。

    周湘联系了节目组,节目组说是因为看回放时发现那一段秦昼玩嗨了,怕播出后会被说不顾及女嘉宾感受,引起不必要的争议,这才加了那句“默契”的字幕,对此,秦昼的经纪人也是默许了的。

    周湘勃然大怒,指责秦昼的经纪人为了维护他的形象不管女艺人的死活,要是有一天秦昼真正的恋情曝光,喻氤的位置将会变得非常尴尬。

    秦昼的经纪人理亏,答应绝对不会有那一天,还承诺有合适的机会一定向好剧组举荐喻氤,周湘这才作罢。事实上这已经是她能争取到的最大利益,以秦昼目前的流量,喻氤远不能与之匹敌,能讨到赔偿总比撕破脸划算。

    这些都是艺人团队间的摩擦,艺人本人不方便插手,而且喻氤觉得秦昼应当是完全不知晓的,不然以他的性格,绝对不屑于解释。

    事情到这里看似告一段落,周湘叮嘱她引以为戒,短时间内要和秦昼避嫌,喻氤答应下来。

    然而他们还是太想当然了,秦昼是什么人?天要他往东他偏往西,转头就在个人直播里公开了和江菀妍的恋情。

    丝毫不顾及自己正处于事业上升期,也不管连续霸榜了几天的热搜和公司家门口要死要活的粉丝,照旧和江菀妍我行我素的同居约会,甚至在狗仔拍到两人深夜出门时,高调的直视镜头挑衅,公然展示为江菀妍纹下的纹身,第二天两人当街热吻的照片传得全网皆知。

    一系列的表态自然令粉丝伤心不已,几天内秦昼的微博粉丝数掉了近百万,扬言他不值得。

    秦昼也在公开恋情后的第一个采访中表示不管是他还是粉丝都是自由的个体,希望粉丝关注他的作品而非他的人,承诺之后会专注音乐事业,不再涉足影视类活动,如有必要还会减少活动的次数,直到作出让大家都认可的好音乐。

    因为这个采访,剩下的粉丝

    渐渐冷静下来,他们最初喜爱秦昼不就是因为他的敢爱敢恨真实不做作吗?他能够公开至少证明他是个有担当的人,不少粉丝在内部呼吁保护哥哥这份难能可贵的纯粹,也开始愿意接纳起江菀妍这个“嫂子”。

    至于江菀妍,自从公开后就一直是被爱情滋养如沐春风的模样,由于她娱界大公主的身份,出道之后不常接戏,更多活跃于各大红毯和时尚活动,公开之初粉丝还调侃姐不愧是女神,把新晋顶流小狼狗迷得三魂五道,都感到与有荣焉,自然不会抵触。

    见此风向,静观其变的娱乐圈自然也随之一倒,所有人像是一夜之间接受了两人的恋情,江菀妍出席活动时主持人还会为了热度故意cue到秦昼,江菀妍自然表现出羞赧的样子,顺便透露秦昼的近况。

    这些事情与喻氤没什么关系,她那个时候正在接触第二部剧的剧组,是一部周湘为她寻来过渡的现偶,名叫《秋日恋曲》,她担任女主角,搭档的是前段时间小出圈的一名非科班流量小生,庄亦鸣。

    庄亦鸣有什么问题,起初喻氤是一点没看出来,戏里戏外也都是正常人一样相处,变化是从开拍月余后出现的,开始是跟导演推脱将接吻戏往后排,说是最近状态不好,后来直接让导演删掉拥抱戏、牵手戏。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本来偶像剧就是看男女主角谈恋爱,身体接触的戏份自然少不了,导演和编剧据理力争,庄亦鸣便断言那就不演了,让他们重新找个男一号。

    此时拍摄已经过半,导演和编剧又是新人,拉来的投资本就捉襟见肘,怎么可能敢换人?只能搬出制片,那部剧的制片人听到消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喻氤谈话,直接问她是不是和庄亦鸣有什么争执,有点经验的都能看出他这是在针对喻氤。

    喻氤如实相告,自己和庄亦鸣根本就没有任何冲突,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

    制片和周湘通了气,让彼此回去都往这方向查一查,周湘一查才知道其中拐弯抹角的门道———江菀妍曾经代言一个时装品牌的地区代言,需要一众男模众星捧月,当时还是模特出身的庄亦鸣就在其中,两人在没在一起不清楚,但确实有过一段短暂的联系,后来庄亦鸣因缘际会被现在的小公司看上进了娱乐圈,在年初时和江菀妍出席过同一个活动,估计是重新联系上了。

    只是这一切和喻氤有什么关系?

    很快,疑问就有了解答。

    就在《秋日恋曲》因为庄亦鸣三天两头改戏的同时,剧组外的娱乐圈也有了不少风言风语。

    起因是有人疑似扒到了江菀妍的微博小号,上面发布的内容多是一些日记,其中几张照片中博主手上价值不菲的手链被人发现在国内仅有少数几条,加上其他细节,被人怀疑到了江菀妍身上。

    而日记中不仅包含了恋爱日常,还有一些情感倾诉,字里行间推测男友有了其他的女人,最新的几条更像是推测得到了证实,饱含幽怨,言辞里的心碎看者动容。

    粉丝们纷纷在江菀妍的大号微博下留言问是不是她,都没有得到回复,疑似小号的微博号停更数天后直接清空了内容,这下无异于当面承认。

    互联网从没有失忆之说,网友们吃瓜心切,聚集在某瓣某乎的讨论组里,逐一晒出早就准备好的截图,开始顺着时间线扒出这个“小三”,还有好心人收集来了秦昼过去一年的公开行程个人行程。

    这时有人指出,小号第一次发布“小三”内容的时间线在《夏歌》拍摄期间,江菀妍的粉丝也跳出来,那几天女神突然变得很有空,经常在粉丝群里互动,还提过一嘴自己在看望朋友。

    顺理成章的,“小三”浮出水面,《夏歌》拍摄期间秦昼和谁关系最密切?那个“默契信赖”的女三号演员喻氤呗!

    那么问题来了,那个时候秦昼和江菀妍是否已经在一起了,喻氤又知道与否?

    众说纷纭的时候,有一个顶着“别扒我我是路人甲”名字的网友在深夜发帖表明自己是《夏歌》的工作人员,拍摄后期江菀妍确实进组探班过一段时间,所以整个剧组都知道他们是男女朋友,而且在她没来之前喻氤确实天天粘着秦昼,那时大家还以为这两个人会有点什么,所以得知江菀妍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还放出一段手机拍摄的秦昼杀青视频,里面秦昼揽着眼睛红红的喻氤笑,江菀妍得体地站在旁边人堆里。

    视频一出立刻被顶到了前排,有一条高赞回答这么说:“她看起来在笑,没人知道她在哭。”

    不管是江菀妍的粉丝还是路人都怒了,为什么真心的人总被辜负?

    喻氤、秦昼,连同《夏歌》其他演员的微博都成了沦陷区,布满无数咒骂的语言,不堪入目。

    喻氤对此尚不知情,因为周湘怕她老在微博写小作文,从打算避嫌开始就收走了她的微博账号,拍摄间隙还要补学校的各项课程作业,基本处于断网状态,直到从庄亦鸣口中听到。

    她至今记得那是一场删得只剩牵手的约会戏,一喊卡庄亦鸣就直奔助理要湿纸巾,细致擦手的样子仿佛喻氤是什么脏东西,如此直接的羞辱,在场的人都眼观鼻鼻观心不敢直视。

    喻氤忍无可忍,将人叫到一旁问他到底是什么问题,庄亦鸣不情不愿在一米外站定,生怕被人误会似的。

    “你还不知道吗?现在和你沾亲带故的都要被骂死,我不为自己打算着点儿,以后就跟秦昼一个下场,”喻氤吸了一口气,淡淡开口:“他说这么说的。”

    “之后的事情你应该也查到了,秦昼发了声明说传言种种皆是诽谤,还说从没有和除了江菀妍外的任何人有过情感纠葛。再接着江菀妍的粉丝自发在娱界大楼下静坐示威,要求将我雪藏,否则就向光电总局写投诉信抵制无德艺人,让《秋日恋曲》就算拍完也上不了线。”

    “公司迫于压力,只能提前搁浅了《秋日恋曲》拍摄,编剧精神崩溃加上先前连续熬夜改剧本身体扛不住,一气之下住进了医院,导演之后也改了行,所以那部剧到最后都没有拍出来。”

    房间里安静一片,闻勉长眉轻拢,默不作声的听着。

    不得不说全盘托出之后喻氤还有些害怕看到他的反应,忐忑令她声音发干,“如果我说我确实不知道秦昼有女朋友,我从头到尾只把他当成朋友。你信吗?”

    闻勉点头,“我信。”

    喻氤闻言顿了顿,他便又重复了一遍:“我相信。”

    他的镇定自若令喻氤接下来的话有些艰难,也有些无力。

    她低下头道:“那个时候我年纪不大,第一次脱离父母过集体生活,总觉得既然是朋友,只要彼此问心无愧就不必讲那么多男女分寸,那些说我和秦昼举止亲密的言论,我没法反驳。”

    她想说如果自己一早知道秦昼不是单身肯定会和他保持距离,只是这话现在说来总有狡辩的嫌疑,喻氤苦涩地咽了回去,没发现被角已经被自己揪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闻勉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朝她伸手,“过来。”

    喻氤抬头看看他,只见他望着她,双眼像夜晚的大海般宁静,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光脚踩着地毯来到他身前。

    闻勉握住她的手顺势一带,将人带进怀里,低声叹:“怎么让人欺负成这样?”

    喻氤顿时没由来升起一股委屈,摇摇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头顶被人摸了摸,“辛苦我们喻老师了,一个人走了这么长的路。”

    掌心带来令人安心的力度,喻氤蹭了蹭他的手,“那你可以抱我久一点吗?”

    闻勉将她拢紧,喻氤靠在他肩上舒服的闭上眼,感受着身后的轻拍,好一会儿,闻勉突然出声,嗓音清润,像在哄她睡觉一般柔和,“喻氤,你需要我做什么吗?”

    喻氤睁开眼,闻勉知道她没睡着,“据我所知,孟竖给《铁锈》找的配乐师是秦昼,现在想换一个人还来得及。”

    怎么换,谁来出面主张换,不言而喻,只有他。

    喻氤从他怀里退出来,“不用。”

    闻勉认真端详她,“真的不用?”

    “真的不用。”

    “为什么?”闻勉

    皱眉,“你知道你可以向我寻求帮助吧?”

    “我告诉你一切不是想向你讨要什么,我的清白有一天我自会证明,但不是现在,我如今还没有任何成绩,就算澄清了当年的真相,看我笑话的人也不会有丝毫愧疚,只有我站的足够高,我的委屈才会有重量,这些我想靠我自己去实现。”

    喻氤捧住他的脸亲了一口,“现在我只想回应你的信任,你那么好,我也应该配得上你的喜欢。”

    闻勉盯着她半响,将人搂入怀中,清潭般的黑眸浓云翻涌。

    “当然。”

    第39章 P-23男色男人的美色,害人不浅……

    房间内一盏矮灯斜斜,角落里的手机充满电后自动弹窗提醒,3:09AM。

    闻勉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将怀里熟睡的人抱到床上,感觉到温暖的人嘤咛了两声,自己裹着被子朝更深处钻去,瞬间就蛄蛹到大床中央。

    闻勉帮她把露在被子外的脚后跟塞进去,冷不丁被踢了一脚,失笑地拍了一下被子下的那团隆起。

    喻氤还剩一层朦胧的意识,记得自己刚才和闻勉在一块,头埋在枕头里口齿不清地哼哼:“你回去吧。”

    闻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倒也没什么脾气了,把床头灯调到最暗,又绕到床的另一头将被喻氤头下揉得乱七八糟的枕头放平,确保她能正常呼吸后,他挨着床沿坐下来。

    把她刚才说的经历在脑中过了一遍,结合之前小余查到的消息,在那之后她像工蜂一般,被公司压迫在短短三年间拍了八部网剧,导致学时不够被电影学院延毕一年,而那些网剧无一不是用来捧非科班出身男星的泡沫剧。

    闻勉心里明镜似的,对于商人本质的娱乐公司,只要不是被总局明令封杀,都不存在真正的“雪藏”,会让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拍网剧,不过是消费她在大众那里最后的脸熟度。

    他眼前浮现出第一次正眼看喻氤的画面,他们摔在荒无人烟的杂草田里,她熬得双眼冒出血丝,眼珠撑得大大的,虹膜里痴痴映出山边日出,那是他第一次发现原来黑色竟然才是最好的底片色。

    与皮囊无关,但美的触目惊心。

    那时他想,孟竖真的挖到好苗子了。

    只是现在,他微微侧头,看向正在熟睡的人,她睡姿并不齐整,长发松散地铺开,养的乌黑滑亮,在昏沉的光线下透着大溪地黑珍珠似的光泽,衬得巴掌大的脸越发细嫩,放眼整个娱乐圈,她如今的年纪也刚算得上是年轻一批的小花,却已经比很多人经历的要多了。

    闻勉忽然有些想知道,18岁的喻氤是什么样子。

    回头瞅瞅霸占了整张床的某人,他头疼地从衣柜里拿出长羽绒服丢到客厅沙发,不忘在备忘录里记下明早让小余再备一床被子——他有预感,之后还会用上的。

    关灯前,闻勉望着喻氤的背影,轻声道:“晚安,好好睡一觉吧。”-

    这一夜喻氤睡得很沉,再醒来时眼皮仿佛负重万斤,有人在她耳边唤她的名字,她不胜其烦地翻了个身,只听那道男中音再一次响起。

    ——“别赖床,再躺下去你会来不及回自己房间。”

    喻氤充耳不闻,以前周湘每次叫她都会直接拉窗帘掀被子,如果没这么做,就说明没到最后一刻。

    只是,周湘什么时候变成男中音了?

    喻氤的大脑阻塞了两秒,睁眼,严实的双层窗帘遮蔽了大半个房间,只有床尾留了半臂宽的白纱,雾蒙蒙的晨光堪堪足够人眼辨析实物。

    一看到这虽有相似却又大相径庭的房间布局,喻氤就清醒过来,昨晚怕是没回房。

    屋外传来走动的声响,闻勉站在沙发边上换衣服,单手抓着T恤后颈兜头薅下,从喻氤的角度看不到他人,只能看到一截充满韧劲的侧腰,后腰线的阴影延伸至黑色长裤边缘,还挺翘。

    闻勉声音不紧不慢传来:“我已经叫你了,要是回去路上遇到人可别赖我。”

    喻氤尴尬地坐起来,“你昨晚怎么不叫我?”

    外面隐约有嗤笑声,“你睡得太死,把我的床当自己的床,还恩准我回去睡。”

    喻氤:“……”

    环顾床头,发现枕头少了一只,看样子闻勉昨晚是在外面休息的。

    想想她昨晚都干了什么?拉着拍了一天戏的闻勉聊天,还非要跑人家房间来,霸占人家的床,害得他必须睡沙发……

    完了,谈恋爱才第一天她就这么粘人,闻勉会不会觉得她很麻烦后悔跟她在一起?

    她缓慢的匍匐下去,在松软的鹅绒被脑门一下一下地敲击发出闷响,直到触感生异,一只手托举住她的前额。

    “醒了还不肯起,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比较想留下来?”

    喻氤闭着眼苦皱起脸,好丢脸,不想面对他。

    她迟迟不肯动,闻勉在床边坐下来,“怎么了?不舒服?我看看。”

    “没事!”

    喻氤一个激灵身子弹直,掀开被子下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半点不见刚才的磨蹭。

    “我很好!这就起!”

    闻勉看看突然空了的掌心,以及光着脚在屋子里忙忙碌碌看不出在忙什么的喻氤,有点好笑。

    “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呃……”喻氤抓抓头发,对啊,她在找什么?

    闻勉从床的另一边捡起她的毛绒拖鞋,蹲下身放到她脚边,仰着脸笑看她,“你昨天除了手机什么也没拿过来,手机我放在外面充电,洗漱用具拆了一套新的放在洗漱间,等你回房间换完衣服我们再一起去吃早饭。”

    他早上似乎洗过澡,眉宇发间带着清爽的水汽,喻氤表示刚醒过来有点承受不住这样的美颜冲击,特别是她自己什么都没打理。

    太糟糕了,恋爱第一天就这么放松,太糟糕了!

    她捂住脸,匆匆道了句谢就冲进洗漱间。

    闻勉的洗漱间很整齐,为数不多的男士清洁和护肤排列在干净的台面上,旁边放着一套没拆的洗护用具,不是酒店的,看袋子上的LOGO是他代言的那款品牌送的。

    喻氤从里面拆了一支牙刷出来,果然是和他放在杯子里自用的那支是同款,很明显的男士牙刷,刷毛有点硬,喻氤一边刷牙一边打量镜子下那一排剃须用具。

    好新奇,他平常就是在这剃须的吗?

    喻氤回想了一下他在电影作品中有胡子的角色,虽然也是另一种男性魅力,但以她的审美,还是清清爽爽的好。

    等她洗好了出去,房间里的窗帘被闻勉拉开透风,看天色再晚半个小时,剧组的其他人就会陆陆续续起床了。

    喻氤不自在地挠挠脖子,觉得多少该跟闻勉说点什么。

    “对不起啊,害你昨晚没休息好,还得起这么早喊我。”

    说着她瞥到椅背上搭着的运动服,想起他刚刚确实换衣服来着,“你换到早上锻炼了?”

    “嗯,我记得有人说我都是早上运动,为了不穿帮,我配合一下。”

    喻氤:“……”

    她能说她在肠粉店是随口一说的吗?应该没人会记住吧?

    “早上运动好啊,空气好,”她虚空拍拍掌心,干巴道:“那,我就先走了?”

    闻勉没说话,靠着窗台朝她伸出一只手,就像昨晚叫她过来抱抱一样。

    喻氤的心一下软

    乎起来,嘴上说着“再晚要被发现了”,身体却自动朝他走去。

    闻勉把她拉进怀里,低头看她,“只会嘴上说对不起,没有什么实质性补偿?”

    “你要什么补偿?”喻氤怯怯道。

    闻勉低挑的眼尾勾人得很,“那要看你想给我什么补偿。”

    喻氤扪心自问,贼心,有,贼胆,经过昨晚一役,也争气了一分半点,踮起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这样够不够?”

    闻勉嘴角微翘,摇摇头,“不够。”

    又在唇心亲上一口,“这样总行了吧?”

    “嗯……勉强。”

    “我真得走了。”

    “嗯。”

    “周湘最近都会去我房间查寝。”

    “嗯。”

    喻氤哭笑不得,拍了拍腰上纹丝不动的手,“你别光是嗯啊!”

    闻勉这才懒散地站直身子,却还是没放手,却亦步亦趋地被她拖着往房门口走。

    “我就是去换个衣服,马上就回来了!”

    喻氤都分不清他是真舍不得还是存心想看她着急,总之从卧室到大门口短短几步路,两人磨磨蹭蹭了半天,好不容易把这么大个人拖到了玄关,门外却忽然响起了门铃。

    “哥,起了不?”

    小余的声音隔着酒店木门传来。

    喻氤瞪圆了眼,急道:“你怎么不说小余会来啊?”

    闻勉瞥了一眼近在两步外的大门,慢条斯理:“你没问啊。”

    喻氤怀疑他是故意的,搞不好就是打着算盘在小余面前摊牌了以后就不用遮遮掩掩,问题是她现在也没辙,毕竟是她自己送上门的,只能理不直气不壮的指挥:“你给他发个消息,让他十分钟后再来。”

    与此同时,门外的小余却好像听到了他们的声音。

    “你起了我就进了啊!”

    伴随着房禁卡的“嘀”声,喻氤的眼睛再一次瞪大,闻勉忍住笑,在房门被推开前伸手抵住,朝配套的小书房抬了抬下巴。

    喻氤心领神会,快步一闪,躲了进去。

    几乎是刚站稳脚跟,小余大喇喇的声音就进了屋,“今天这么早!咦?哥你啥时候改早上运动啦?”

    “偶尔换换心情。”

    “成!那你先洗澡,我把带来的粥呈出来,今天是薏米粥,还热乎呢!”

    “不急,我昨天给你发消息要再备一床被子。”

    “看见了!咋啦,是晚上不够暖?我问问前台是不是空调出问题了。”

    “算是吧,你过来看看尺寸……”

    喻氤听着两人走过去,探出头来,只见小余毫不起疑地大步迈向卧房,闻勉垫后,含笑看了她一眼,她这才放下心来,快步从书房溜出大门。

    直到房门关上,走在静悄悄的走廊里,喻氤舒了口气,回魂的同时觉得好笑,自己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做贼心虚的经历,都是男色害人。

    正琢磨晚点怎么找闻勉讨回点“公道”,前面电梯厅拐角走出一个人影。

    喻氤抬头望去,和拎着包衣衫整齐发丝不苟的精英人士周湘撞了对眼。

    周湘提了提眼镜框,视线像一根笔直的激光,从喻氤身上的睡衣挪到她身后不远处的另一个高级套房,而后又挪回她身上。

    喻氤望着面无表情的周湘,心道,这才是真的完了。

    第40章 P-24入梦这戏拍的人恍恍惚惚

    喻氤不会忘记前一天刚跟周湘起过争执,现在让她发现自己大清早的从闻勉房里出来,指不定往哪方面想,情急之下只好发挥老本行,半真半假指了指闻勉的房门演起来。

    “小余买早餐帮我也带了一份,我刚从他那儿回来,你们吃了吗?”

    周湘拎着包的那只手圈起来摩挲了两下,打量着她似乎在思考什么,喻氤被她盯得发毛,直觉她已经猜到了一二,不过周湘最后没发难,只是看破不说破地点了一句:“下次再有这种情况,记得和我说一声。”

    这让喻氤对她和闻勉之间的谈话更好奇了,闻勉到底说了什么让周湘开始睁只眼闭只眼?

    不管怎么样,她暂时躲过了一劫,当天下了戏老老实实没再搞幺蛾子。

    之后的数天,拍摄仍然在进行,李金银和娄泽在宜海的最后一个暑假很快过去一半,他们在省城租的单间不像出租屋这么大,东西不好搬运,两人把用不上的东西陆续清理掉,娄泽亲手打的那组桌柜也便宜转让了出去。

    货车来拉柜子那天,娄泽和师傅上下搬了好几趟,热得直冒汗,两人上去喝水的功夫,留在楼下守车子的李金银冷不丁感觉有人在看自己,四下张望却没发现人。

    第二天莫警官来家里吃饭时她提了一嘴,莫警官没当回事,道她一直以来压力太大了,李志强前几天已经从看守所转走了,她也要从过去的阴霾中走出来,和娄泽好好面对新生活。

    李金银没有完全放心,因为两天下楼丢垃圾的时候,那种被人悄悄观察的感觉再次出现,她和娄泽商量希望提早一个月搬到省城去,然而新房东给回的答复是上一任房客还没有搬走,无法通融。

    于是娄泽就这么死了,死在一个平凡的傍晚。

    那天天气阴沉,从早到晚都下着小雨,吃完晚饭,娄泽代替李金银下楼去扔垃圾,他没有带伞,佝偻着背缩在旧棉衣的兜帽下,将垃圾扔进楼栋口的竹编垃圾筐里,这个时候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入目的是个完全陌生的苍老男人,男人看清他后愣了愣,像是认错了,但一句道歉也没说反而仓皇背逃,娄泽想到李金银说总觉得有人在观察她,当下便追了上去,男人腿脚好像不好,跑起来一高一低,很快被他抓住衣领扯翻在地。

    娄泽想问清楚对方是干什么的,话没说出口,那人怀里嗙铛掉了个东西出来,是把绑了把手的水果刀,娄泽来不及反应,对方一不做二不休操起刀捅了上来。

    “你……”

    利器穿透血肉的那一下,和棍子拳头打在身上没有太多的区别,娄泽甚至笑了一下,可紧接着那剧痛再次传来,一下又一下,娄泽睁大了眼,四肢松软地向下滑去。

    男人架着他的身子,对着胸腹一连捅了四刀,在确认他没有反抗能力后扔下他,揣着刀跑开了,娄泽想抓住他的脚,手指却只是在对方鞋面上无力的擦过,眼睁睁看着男人消失在杂乱的楼栋间。

    雨点不知何时变得又密又大,娄泽倒在坑坑洼洼的水泥地上,头向家的方向转了转,李金银等不到他人的话,会出来找他。

    他捂住最疼的那处伤口挪起来,血液随着呛咳不受控制地从嘴里溢出来,他扶着墙吐掉血,一步一步往家的方向拖去,雨声掩盖了他拉箱似的呼吸声,顺着脚步留下的血迹也很快晕散在积水中。

    大雨里空无一人的夜晚,没有人知道转瞬间发生了什么。

    一台车顶凹陷的报废皮卡停在小区角落,自从一年前被冰雹砸毁就再没人来认领过,冬去春来雨刮器里竟然冒出了两片小芽,嫩生的芽尖在疾雨下摇摇欲坠。

    娄泽撑着车窗慢慢滑倒,从这里再往前,绕过一颗树,就能看到他熟悉的矮小阳台,房间的方格窗贴着彩色玻璃纸,从里面点亮灯,远远看去就像省城里漂亮的教堂。

    娄泽笑了笑,血沫糊在喉头发出可怖的咕噜声,他冒着大雨,努力朝家的方向睁开眼睛。

    别出来啊,小花。

    娄泽下线的重头戏前前后后拍了十个小时,没有中场休息,据秋秋说现场很多人都看红了眼,对大部分工作人员来说,这个角色也扎扎实实陪伴了他们大半年。

    因为孟竖的要求,喻氤是少数没能看到现场的人,她猜大概孟竖要的就是她对娄泽之死最原始的反应,或者说是——没有反应。

    李金银坐在宜海分局里,走廊外边莫警官电话不断,屋子里几个坐在电脑后的制服警察正悄悄打眼瞄她,透过他们的眼神,李金银知道这些人认识自己。

    娄泽被葬管处拉走了,装车时她匆匆见了一面,就在家楼下,他和他打的那套家具一样被人干脆利落地推进黑漆漆的车厢,后尾箱“嗙”一声盖上,车就蹬满油门开没了影,再然后,她就被莫警官带到了这里。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坐的是分局哪间办公室,也不知道莫警官焦头烂额在忙什么,一切发生的太

    突然,没有前因后果,但非要说来,也不是全无征兆。

    莫警官打完电话回来,看到她不哭不闹地坐着,抹了把脸,走过去。

    “现场勘察结束了,娄泽的……已经送到葬管处,死因基本可以确定,我先送你回家拿几件衣服再回来做笔录,这几天你住到我那儿去,不,住到你开学吧,出租屋和娄泽的后事我来弄……”

    莫警官絮絮叨叨交代了一堆后面的事,却只见李金银目光直直地望着对面的一道墙,那里除了低头做事的警员就没有其他可以注目的东西。

    他蹲下身,低道:“金银,节哀。”

    李金银终于有了反应,她收回视线转脸看他,而后迟缓地眨了眨眼,露出一点茫然,莫警官见状,想说的话徒然无力哽住。

    收工之后,喻氤发现闻勉的车还停在现场,绕过笨重的车尾,便听见陈生正和他交谈,穿着干净便服,发尾微湿,想来已经清洗过。

    喻氤脚下暂顿,在过去和回车上休息之间选择了后者,她朝投来关切眼神的闻勉笑笑,上了车。

    她今天就两场戏,中间休息了大半天,说累远不及闻勉,但因为娄泽下线,她确实提不起精神,鞋也不脱直奔床去。秋秋见她闷闷地趴在小床上,便知道她心情不好,知趣地坐到驾驶室去了。

    过了一会儿,车厢灰木地板传来脚步声,有人在她身侧坐下,顺了顺她的头发,“伤心了?”

    喻氤没吭声。

    “为娄泽还是为我,嗯?”

    枕头上的脑袋陷得更深。

    闻勉轻笑了两声,托着她的腰扶起来,“我看看,是不是又偷偷掉眼泪了?”

    喻氤堵在胸口的一团郁气让他这么一搅,变得有些不上不下,带着“知道你还问”的意味瞪他一眼,低下头坐起来,“你是不是马上就杀青了?”

    娄泽死了,他还剩最后一场戏,也是孟竖一直拖到现在的那场床戏,拍完他多半就要杀青离组了,而她起码还有小半个月。

    “你希望呢?”闻勉眼里划过笑意,接着道:“不急,刚和陈生说好了,再陪你几天。”

    喻氤眼里飞快亮起光,很快又黯然,埋着头摇了摇,“你不在会比较好。”

    要知道,接下来李金银的戏份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硬仗,闻勉在的话,她也许会没那么压抑,但相应的恐怕就没那么入戏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自己见不到闻勉。

    闻勉碰了一头灰,只好摸着鼻子笑,“行程已经调好了,你要是嫌我碍事,我就尽量不出现在你面前,这样行了吗?喻氤老师。”

    不等喻氤犹豫,事情就这么拍板决定了,随后的数天他果真不再轻易出现,除了每天晚上的一通电话,就连海棠糕都是让秋秋从中传递。

    起初秋秋以为两人吵架了,直到发现即使没戏闻勉的房车也每天雷打不动的停在现场后才松了口气——即使不露面,只要看到那辆车,喻氤就能知道他在陪着她,随时可以进去找他。

    就连周湘也不得不承认,闻勉算得上是用心了。

    而喻氤,从那天起就开始了冗长拍摄。

    娄泽的死因并不难确定,难的是排查嫌疑人,通过李金银的述说,那个经常在他们家楼下打转的可疑人士应该是冲着李金银来的,李志强作恶多年,潜在的仇家不少,莫警官按照娄泽尸体上伤口的口径,排查了宜海所有的刀具店,都没有可用的线索。

    于此同时,99年的宜海迎来了第一批下岗潮,船厂的工人接连组织了几次闹事,乌泱泱地闹出了人命,整个分局的人都被调去维护秩序,根本抽不开人手,莫警官不得不暂时放下对联系人的追查。

    李金银在他家住了几天,在某个下午独自回了出租屋,等到莫警官发现再去出租屋找她已为时已晚,李金银固执地要回来住,怎么劝都不开门,莫警官在门口破口大骂软硬兼施都没有办法,只好抽空就往出租屋跑,确认李金银的安全。

    就这样,李金银独自在出租屋住了近一月,每天重复同样的轨迹,出去买菜,回家做饭,打扫房间,接着去小区附近的公园坐一下午,天黑前打包一碗面回家。

    而这些,也是喻氤每天重复的拍摄内容。

    孟竖提前和菜场的商贩打了招呼,为了不打扰人家做生意,全程只有一个摄影师远远跟着,没有打板,没有NG,一镜到底。

    大部分商贩本来也不认识什么明星,见每次都只是一个女人过来买菜,买完菜就走,渐渐地没了在电影里露面的新奇感,看到镜头也可以熟练无视。

    视线之内看不到任何工作人员,镜头一开就是一天。孟竖为她打造了一个完全真空的、属于李金银的世界。

    重复以往。

    近乎折磨。

    喻氤从第三天开始不再问过了没、为什么过不了、哪里演得有问题。在公园里坐着的大量时间她有时用来思考李金银,有时也想想自己的事。偶尔打瞌睡惊醒,分不清现在是在戏里,还是剧组把她忘在这了。

    她就像《楚门的世界》里24小时被观察的沙盒人物,区别是有人会提醒她到点下班了,然后她就跟着一天没见的秋秋回酒店睡觉。

    现在酒店对她来说也就是睡觉而已,她连三餐都是在戏里解决。

    属于闻勉的房车始终会出现在她的房车附近,上下戏前都能看到。

    第十七天的时候,喻氤睡觉做了个梦,梦见她在公园里坐着,闻勉浑身是血的推开房车门朝她走来,分不清是水还是血的液体在脚下拖了一路,惊醒之后一被子冷汗,再没睡着。

    那之后类似的梦她还做过几次,有一次实在没忍住给闻勉打了电话,她知道他睡觉时手机会开震动,想着如果他听不到就算了。

    闻勉几乎是刚拨通就接了起来,在那头叫她的名字,问她怎么了,声音暗哑中含着迷离,很明显刚被吵醒。

    喻氤咬了咬舌尖,有些后悔自己的任性。

    她迟迟不作声,令闻勉清醒了几分:“做噩梦了?还是睡不着?”

    喻氤:“都有。”

    那边思考了两秒,轻声问:“要过来吗?”

    喻氤沉默了一会儿,挂了电话。

    是她提出的暂时不见面,事实证明她的决定是对的,只有在见不到闻勉的时候,她才能无限贴近娄泽已经离开的事实,她和李金银正在变成一个人,半途而废是冲动而不明智的——这一点,即使在去闻勉房间的路上,喻氤也透彻明晰。

    只是当她真的站在闻勉面前,被他一言不发的拥入怀里,感受到他身上安宁的气息,沾染上他睡得温热的体温,到这一刻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想他。

    闻勉揉了揉她脑后,就着拥抱的姿势将她托抱进屋,动作温柔得喻氤眼里发酸,她环着闻勉的脖子,把脸埋在他肩头,身下从结实的臂弯变成床榻,仍是没有松开手。

    闻勉不得已,跟着坐上了床,像抱孩子一样抱着她哄:“做什么噩梦了?”

    喻氤摇摇头不回答。

    她最近每天只有拍戏,闻勉不必多想也能猜到一二:“梦到李金银和娄泽了?”

    喻氤顿了顿,闷声闷气:“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他。”

    这回沉默的人换成了闻勉,不过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他拍拍她的背:“只是梦而已。”

    喻氤也知道那只是她的梦,太过入戏分不清现实是演员大忌,闻勉对她已经很纵容,她不能再任性地挥霍闻勉对她的让步,人的感情都是有限度的,就算是喜欢,也会在一点一滴中慢慢消耗。

    喻氤挤出一抹笑脸,从他怀里退出来,“我今晚能不能睡在这里?”

    某种程度上,她笃定闻勉一定会答应,因此得到首肯后便一股脑地钻进被子里。

    闻勉替她将压住的头发捋向一侧,又掖好被角,起身关灯。

    喻氤望着他的身形,不知道是不是灯影模糊,竟觉得他眼下也有伏青,不觉伸出手扯住他衣角:“你也一起,好不好?”

    闻勉停住了动作,垂眼看她,像在

    度量,见她无声坚持,妥协地在另一侧的被子上躺下,“还有几个小时就天亮了,我看着你睡。”

    “那你呢?”

    “我白天还能补觉。”

    喻氤还是睁着眼睛,“你会唱歌吗?”

    闻勉觑她一眼,“我是不是太好说话了?”

    喻氤赶紧闭上眼,被子外却传来轻柔而规律的轻拍,她飞快扬了扬嘴角,又压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还是忍不住笑着睁开了眼。

    闻勉支着脑袋看她,“笑什么?”

    “你好像我妈妈。”喻氤老实答道。

    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另一半将自己联想成爸爸妈妈,闻勉似乎是例外,他平和地问:“她是什么样的人?”

    “世界上最温柔的人,”喻氤想到母亲目光柔和许多,又认真道:“你也是温柔的人。”

    “以后有机会和我回家过年吧,我带你见见她。”

    闻勉没有拒绝,对她笑了笑,“睡吧。”

    第二天她是被闹钟吵醒的,闻勉不在房里,给她留了信息:【早餐在茶几上,起来了可以用一点再走。】

    是用打包盒分离好的肠粉,还有包装在油纸里的海棠糕。

    她以为闻勉是去晨跑了,出工时却看到闻勉和孟竖一起从酒店出来,两人神情都有些疏离,不仔细看瞧不出来。

    都说女人有种动物般的预感,自从上次两人谈话后孟竖突然决定分组拍摄,喻氤现在看到他们单独在一块就觉得有事要发生。

    但预想中的意外没有发生,生活依旧平平无奇,白天过着李金银枯燥的日常,晚上短暂的变回喻氤,闻勉当真像他说的开始彻夜开着通话盯她睡觉,如果她做噩梦了,就会去闻勉的房间,像那晚一样让他搂着睡。

    转眼十一月一晃而过,闻勉后面的日程不能再拖,属于他的杀青戏被抬上日程。

    而这场戏,就是那场被孟竖、被周湘耳提面命许久的床戏。